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薄樱鬼]战旗 作者:樱肆水 备注: ......还没有看到胜利。 ......我还不能倒下。 ......就算是死,我也要站着死。 ......堵上我所有的荣耀。 她伸手,抓起身侧血迹斑斑的诚字旗,宣誓一般地高举着。少女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新选组,必胜——” TV版路线,历史向主成长,男主已确认 主角微苏伪圣母,雷者自行退散 喜欢看纯言情的妹纸可以点右上角的红叉并大骂作者烧饼 不适者处理方法同上XD ==================   ☆、Chapter 01   下雪了。   京都的雪一向如此,洁白的、打着旋落下,然后落到地面,要么消失无踪,要么被染成肮脏的灰黑色。   和人一样。   墨青色长发的少年半垂着眼眸缓步走在京都的街道上,浅色的羽织在空中翻飞,划出一道道有些惊心动魄的明显弧度。   “今天的巡逻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旁边同伴们细碎的抱怨声传进少年的耳朵。   天色已经晚了,加上又是雪天,比起在大街上吹冷风,回到屯所围着暖炉坐下来和同伴们插科打诨似乎更加有诱惑力。   毕竟是这种天气,连偷看西头那家茶店的漂亮老板娘都有些困难。   手都要冻僵了。   向着拢起来的双手轻轻呵了口气,少年不得不承认,他也想回去。   “冲田先生……”思量再三,他疾步走向队伍最前端,向着自己所在新选组一番组的组长冲田总司道,“今天的巡逻……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说着还暗示性地看了看天空。   “嗯?”碧绿色眼睛的少年扭头看着矮了自己差不多一个头的组员,然后露出笑容,“说的也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队伍中传出低低的欢呼声。   “啊啊……这还真是……”冲田有些伤脑筋地抓了抓头发,“还好土方先生看不见,不然他一定会板着一张脸训话的……”   少年闻言十分遗憾地耸耸肩,“土方先生不在真是太好了。”   实际上如果真的是土方先生在的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没有勇气去申请提前结束巡逻任务,毕竟那个人可是魔鬼一样可怕的存在。   虽然冲田也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村上,小心我把你的话跟土方先生讲哟!”   “太过分了冲田先生,如果您真的要讲的话请拜托带上您藏匿土方先生俳句集的地点吧!”   队伍迅速向屯所的方向赶去,比起来时的漫不经心,队士们对于回去房间的热情简直可以将雪花融化。   冲田苦笑着摇摇头,假意板起脸:“一群懒蛋。”   回到屯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少年脱下羽织将其叠好房间里,拉开门打算去找些东西吃,却看见冲田总司匆匆忙忙地从门口跑过,他的刀已经出鞘了,一副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冲田身后跟着三番组组长斋藤一,那人也是一脸严肃。仔细一听还能发现屯所深处那阵并不是特别明显的骚动。   紧随着他们离开的是副长土方岁三。墨色长发的青年临走时甚至还往队士的宿舍里看了一眼,大有“你们快给我回去”的威胁之意。少年注意到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将手扣在刀柄上的人。   估计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土方那没有威慑力的威胁根本管不住众人。大家都注意到了副长先生的匆忙,再怎么看他都不会专门折回来训斥队士们。   出了什么事情吗?   “……冲田先生?”少年疑惑地向外探了探头,随着他的动作,房间里其他的同伴们也有所察觉一般探出头,试图找出骚动的来源。   理所当然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们几个!”身后突然传来并不大的喊声。   少年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十番组组长原田左之助站在那里,大概是因为二人过于悬殊的身高差距,少年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脖子稍稍缩了一下。   “原田先生!”他问,“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有人去处理了,你们好好休息吧。”原田看了少年一眼,末了还不放心一般地补上一句,“晚上就别出去了,天冷小心着凉。”说完站就在门口,也不走。   “哦,谢谢。”   少年有些呆滞地应了一声,对原田表示感谢,然后关上门。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门外终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清,怎么了?”关系好的同伴出声询问。   “……啊,没什么。”少年,村上清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摇摇头,“大概是冲田先生又闯祸了吧……”冲田总司变着法子惹副长土方岁三生气引发的骚动已经算是新选组的每日必修课了,因此大家都没有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除了他本人。   果然不可能是什么小事吧……看原田先生那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屯所里死人了呢。   思考了一下屯所发生流血事件的可能性,村上清觉得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大规模事件。   而且原田先生也并不是会关心队士身体的人,他今天居然专门提醒不要出门,果然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很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奇心极度膨胀着。   “我出去一下。”少年再次拉开门,“一会就回来……如果有人来查房就说我去厕所了!”   其实新选组的查房并不频繁,他也不认为自己运气能够好到刚好出去一次就碰上。再说了,就算是碰上了被发现,也顶多是被土方先生训一顿禁禁足,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哦。”忙着聊天的同伴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你去吧。”   这样的相互掩饰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干部们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乱来。   队士也是人,总得给他们一些自由。   不过寻花问柳饮酒作乐这种事情还是要少做,免得哪天突然被逮住说不清。   村上清拿起搁置在床头的刀别在腰上,回头看了看没有注意到自己异状的同伴们,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他并不认为原田对他说的话就是真的。   如果只是小规模的骚动的话是绝对不会需要同时出动两个组长的,更何况冲田和斋藤在组长中都是强者。   刚才还看见了土方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连副长都要出动?   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   只是去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大不了在被发现之前跑掉,土方先生总不能因为这个让他切腹。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年忐忑不安地沿着冲田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第一发=x=补字数 =============================== 本文走TV路线......雪村千鹤的戏份应该不会少...... 别打脸我游戏根本玩不懂,毕竟我是学德语的不是学日语的(护脸 然后关于主角...... 村上清,むらかみ きよ(不知道这个翻译对不对), Murakami Simizu 新选组历史上的确是有这个人的,在平队士名单里 稍稍改动了一下,希望先辈不要追究我的不敬   ☆、Chapter 02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清发誓他绝对不会跑出来跟踪冲田他们。   浑浊的银色头发,野兽一般在黑暗中发光的赤红瞳孔,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同提线木偶般迟缓的行动,甚至能够咬碎刀刃的力量……那些家伙,似乎怎么样都不能被称为“人”。   但他们的确是人,清甚至能够清楚地报出他们曾经所在的部分,叫出他们的名字。   那些触犯了新选组制度的、理应切腹的成员的名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逃跑。这些成员奇怪的变化肯定牵扯到了新选组的某些秘密,而作为普通成员的他,似乎是没有知道这些的资格的。   这些人不是已经被土方先生处分了吗,为什么还会以这样诡异的姿态出现?   “……”   少年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他还能够骗自己说其实只是一个撞了脸的巧合。但是当一群与本该死去的人长相完全相同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时,即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是撞脸那么简单。   新选组果然还是有着什么秘密吧……   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解决掉挡在路上的“人”之后,冲田、土方还有斋藤兵分三路,散开追击在刚才的混乱中逃掉的那一部分。   总之不能久留。这种情况下,被发现的几率太高了,没必要为了好奇心把命搭上。   清趁着这个空档转头往屯所的方向跑去。   他还没有傻到以为看见这些的自己能被新选组的干部们放一马。   不过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还没走到一半,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红瞳、面目狰狞的“人”。   少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佐佐木?”   佐佐木面无表情注视着少年有些呆愣的脸,那种野兽打量猎物的眼神令少年浑身上下灌了铅一般沉重得动弹不得。然后他突然笑起来,仿佛锈掉的钢锯与干涩的木头接触所发出的声音,让清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清咬了咬嘴唇。恐怕佐佐木是和那些人一样了。   他已经没有神志,无法认出同伴了。   走神间,佐佐木的刀已经向少年的面门袭了过来。   后者迅速拔刀,用刀背挡住对方的攻击——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着将同伴斩杀的觉悟,即使这些同伴变得十分奇怪。   明白与接受还是有些不同的。其实清挺佩服土方他们,居然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将昔日的同伴们砍倒,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血……”佐佐木的叫声如同濒死之人的嘶吼,“血……我要血……给我血……”   少年觉得自己的后背肯定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并不是没有和佐佐木交过手。但是那个时候的佐佐木和他现在所面对的佐佐木似乎完全是两个人,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这种变化真是……   “嘁……”   他挥刀,脚尖一错,勉强与对手拉开距离。毕竟二者的体力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还未站稳,眼前又是一片刀光袭来。这次他连躲开的时间都没有。   清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一个没有杀心、用刀背战斗的人和一个招招置对方于死地的人比试,结果显而易见,若他能赢,那得是几辈子积下来的福分。   佐佐木的刀刃毫不犹豫地穿过了少年的肩膀。   到底是血肉之躯。与那些被砍了还没事的怪物不同,肩胛骨处被撕裂一般的痛苦让少年清秀的脸扭曲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握刀的力气了。   刀身被骨头卡住而无法移动,佐佐木试着抽手却没有成功。他脸上扭曲的笑容似乎僵硬了几分,旋即突然发力,狠狠地屈肘向后退去。刮擦带起的疼痛从伤口处传递到四肢百骸,清差点就疼得叫出声来。   简直是生不如死。   脚有些发软。   刀刃被抽了出来。刀尖指向少年的心口。   啊啊……要死了吗?   如果动用那个力量的话,会不会被某些老家伙以“扰乱人类社会秩序”的名义处决了?   好像怎么样都是死呢。   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清发现自己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清醒。他甚至能看到那把刀的行进轨迹,但就是没有力量避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让少年丧失了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真是屈辱,居然要死在这样的怪物手中。   他闭上眼睛。   即使是在如同天边雷鸣般的嘶吼声中,血肉被剖开的声音也能够十分清晰地传进耳朵。   但是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少年有些吃惊地睁开眼睛。去而复返的一番组组长半眯着眼睛笑着,“真是千钧一发啊……要是我晚来一步,村上你的心脏就要被贯穿了。”他的身上沾染着污浊的血迹,脚边倒着佐佐木的尸体,而嘴边的笑意却并没有深入眼底。   免于死亡的巨大喜悦席卷了少年全身。他脱力一般地向后仰去,冲田随手一捞,刚好拉住了他的身子。   伤口的撕扯让少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受伤了?”对方看了看他肩膀上还未完全凝结的血迹,“能够在那些孩子们手里活下来,村上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呢。”   清咬了咬嘴角,“我没事。”这点程度的伤,修养一小会就好了。   冲田掰过少年的肩膀,想要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本人挡了回去。   “我没事,很抱歉让冲田先生担心了。”清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只是小伤,不劳您费心。”   虽然这种反应带了些并不愉快的疏离暗示,但对方并没有往心里去,“从某种意义上讲,村上你还真是倔。”身为一番组组长,一个组员与他的关系差不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或者说,在此之前,冲田甚至并不怎么注意“村上清”这个人,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只停留在“剑术挺不错”和“有点奇怪”上。   清扭头,将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   那并不是什么好刀,但是对武士而言,手中没有刀和死亡是无限接近的。   “……”看着少年将刀收回腰间的刀鞘里,一番组组长眯起眼睛,“那么现在麻烦告诉我,在这个时间,你出来干什么?”   冲田的声音骤然跌至冰点。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的补字数君 ================================== =-=我我我尽量不苏......(捂脸   ☆、Chapter 03   少年偏头,避开冲田的目光。   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表情的冲田,或者说,正是因为见过才会觉得心惊。这种表情本来应该是对着敌人而非新选组成员的。   说起来也许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如果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所谓好奇害死猫。   不过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他也没有把奇怪的瓶瓶罐罐带在身上的习惯。   气氛并不愉快。清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毕竟现在是被抓了个正着,似乎怎么说都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随随便便开口的话也许真的会被冲田一刀干掉。   可是这么干耗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冷汗流得更欢了。后背爬虫紧贴着皮肤的触感让少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现在还是冬天,湿透了的衣服根本没有办法起到御寒的作用。   “……你……先回去吧。”最终,冲田开口对他道,“今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吗?”   少年瞬间领悟过来,“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就算是看见了什么也不能说,他还没有傻到连对方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   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聪明过头了,一番组组长皱着眉对他点头,“嗯,你先回去吧,再晚一点就过门禁时间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   清毫不犹豫地撒开腿向屯所的方向跑去。这种压抑的气氛让他从刚才开始就想跑掉了,现在有名正言顺的逃跑理由,不跑才是傻瓜。   与冲田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脖颈后边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那种触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刀鞘。   ……出尔反尔的组长是会被鄙视的!事情发生得过□□速,少年只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吐槽。   然后意识就这样消失了。   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院子里落着厚厚一层积雪,平静得有些讽刺。   少年坐起身,揉了揉刺痛的后颈,并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在一瞬间就想起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匪夷所思的、完全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大概是客房。反正队士们的房间是没有这样宽敞空旷的。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刀不见了。不用想,肯定是被冲田收走的。   ……很明显是被软禁了啊。   少年有点沮丧地四处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脑袋的转动拉扯着脖颈的肌肉,疼得他头皮都有些发紧。   “冲田先生下手还真狠……”也不怕把人打废了。   不不不,实际上能直接打死才是最好的吧?这样根本不用担心他所看见的东西被泄露出去。   但是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变成那样,简直就像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孤身一人滚打摸爬的经历让他深谙“不知者无罪”的道理。若是再往深处探究,说不定就真的会被新选组秘密处理掉。   这样的乱世里,突然死去一两个人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顶多是稍微要好一些的朋友为你消沉一阵子而已。   何况他村上清的人缘还不是特别好。   大脑的混沌让少年无法正确地思考自己的处境,以至于在房间内另外一个人醒来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其实这个房间关着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咦?”   少年有些吃惊地看着房间中另外一个会喘气的生物。因为对方盖着被子,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被子底下有个活人。   被绑着的人开始剧烈地挣扎,被子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了一些,露出一双被绑得十分严实的手腕。   “真过分啊……”少年抓抓头发,“明明都是被带过来的,为什么你有被子而我必须睡地板?”话是这么说的,他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走过去打算替对方解开绑着的绳子。   不过他并没有被绑起来……这大概也算是优待的一种?   不得不承认,比起被绑着,他更愿意选择没有被子。   目光触及对方的脸时,少年的动作僵住了。   “……千鹤小姐?”真过分啊那些家伙,居然把女孩子这么绑着。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挣扎愈发剧烈。   “不舒服吗,我来给您松绑。”   他低头,手指即将与绳子接触的一瞬间,门被拉开了。   “醒了吗?”六番组组长、新选组内有名的老好人井上源三郎出现在门口。   清敏锐地感觉到被绑着的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好意思啊……这么对待你,”井上对少年点点头,然后低头对着另外一个人道,“现在给你解开绳子,稍等一下。”   自始至终,清都保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看着二人的动作。   最好就这样把我无视掉。他想。然后你们赶快走,我就可以趁机跑出去了。   当然,理想和现实还是有着相当的差距。   脱离了束缚的人吐出嘴里塞着的布团,第一句话就是对着他说的,“那个,请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小瞳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和父亲一起的吗?”   少年偷偷对那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啊……请问,小瞳是谁?”   对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个……小瞳?”   清欲哭无泪,“对不起,能告诉我小瞳是谁吗,小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突然醒悟过来,细细打量着他的衣饰,“抱歉,我认错人了,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这样啊……”少年干咳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你好,我是村上清,新选组一番组的组员……我们差不多大,你叫我清就可以了。”   “啊,小清吗,我是千鹤,雪村千鹤。”   “啊啊,千鹤小姐吗?”   少年松了一口气。   井上源三郎看着二人打哑谜一样的表情动作,一脸莫名其妙。   最后他终于出声道,“你们二位……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清看着他手里的绳子,又思考了一下逃跑的可能性,只得点点头。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在被忽视的情况下,逃走的把握有七八成。但是现在还有千鹤在,更何况井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乖乖跟着他走吧,大不了在新选组闹一场,反正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输呢。   起身时他放慢了速度对千鹤道,“等下有什么事就听我命令,别擅自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X_X 补字数啊补字数......   ☆、Chapter 04   跟着井上走到目的地,清这才发现房间里坐着的全部都是新选组的高层干部。   ……啊啊,这还真能算是多方会审?   少年有些无奈。真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多“大人物”。   看样子这次事件牵扯到的东西还挺严重。   “早上好。”少年的注意力被坐在近藤局长右侧的冲田拉了过去,“昨晚睡得不错?”   千鹤一愣。   很明显冲田说话的对象是她。   一番组组长勾起常见的薄凉笑容,语气戏谑,仿佛在说一件十分严肃的琐事,“看起来没错,脸上还留着榻榻米的痕迹呢!”   没错,就是十分严肃的琐事,冲田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过去。   “唉?!”   千鹤“唰”地红了脸,下意识地用被绳子绑在一起的双手捂住脸颊。   女孩子还是比较看重自己的仪容的,特别是面对陌生男性的时候。   清向天翻了个白眼。深谙组长脾性的他自然不会以为千鹤脸上真的有榻榻米的印子……光是看也看得到,少女的脸上很平整,说出这话的冲田纯粹是在拿千鹤找乐子。   真是要不得的性格。   “住手,总司,”坐在冲田身侧的斋藤看不下去,出声道,“她当真了。”   千鹤放下双手看着他。   紫蓝色头发的男人一脸认真地阐述着事实,“没有什么榻榻米的痕迹。”   “真过分啊一君,”冲田丝毫不在意地笑着,大概是想要忍住笑声,他的嗓音有些不明显的颤抖,“干嘛要揭穿我?”   “……”   坐在近藤旁边的土方皱着眉头轻声训斥道,“你们两个,别光说废话!”   冲田眼睛斜视侧边屋顶,露出丝毫不在乎的表情,“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满。   土方和冲田的个人矛盾也算是新选组最大的看点之一了,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清一定会考虑买些小食近距离观赏。   “这家伙就是目击者?”坐在角落里德藤堂扭头看着千鹤,“好单薄的小不点,还是个小鬼嘛!”   “你也半斤八两啊平助!”永仓笑着揉了揉说话的人的头发。   原田在一旁附和,“就是啊,在我们看来你也差不多……还有村上!”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啊?   少年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然后是藤堂、佐仓和原田三人组关于年龄的斗嘴。好吧其实这种场景很常见,在道场训练的时候清曾经多次围观了三人的抬杠,据说这也是新选组的特色之一。   虽然不怎么正经,但总好过冲田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人。   “都住嘴,你们三个!”   完全与要做的事情无关的讨论终于在近藤的呵斥声中画上了句号。   山南对千鹤道歉,“抱歉,都是一些爱耍嘴皮子的家伙,”他的笑容很温和,却带了些危险的味道,“请不要害怕。”   你这么说完全是在暗示千鹤小姐“请尽情地害怕”好吗?清翻了个白眼。   总长先生并没有发觉少年的心理活动,“请关上门然后坐下来吧。”   “是。”   清率先一步抢在千鹤之前关了门,然后似是无意地坐到后者左手边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这个角度刚好能够挡住任何人对千鹤的攻击。   最后才进入正题——对雪村千鹤的审问。   清坐在千鹤身边,再一次充当了光荣的活动背景板。   近藤的介绍被土方打断;近藤被组长们调侃了两句;近藤让斋藤介绍头天晚上的情况;千鹤否定自己所看见的东西,被无情地拆穿。不得不说,千鹤真的是……单纯得格外可爱。   清不着痕迹地向前移动了一点点,位置刚好能够伸手挡住千鹤。   “快点,杀了他吧,”冲田眯着眼睛笑起来,“杀人灭口最直接了!”   千鹤吃了一惊,“怎么能这样!”   少年猛地站起身,伸手挡在她面前,想要拔刀却发现自己的刀已经被搜走了。   “啊啦啊啦,村上你这是在干什么?”一番组组长的笑容似乎灿烂了一些,“说起来……你昨天晚上也看见了吧,佐佐木君的事。”   清半垂下头,表情紧绷,“啊……没错,我看见了。”   “那么说,你也要被杀——”   “别说那么吓人的话,”近藤突然大喝道,“怎么可以随便斩杀天皇的子民!”   “不要摆出那种脸,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话是这么说的,清却完全没有看出冲田刚才有开玩笑的意思。最少那一瞬间的杀气是确实存在的。   “请开一个听起来像玩笑的玩笑。”   千鹤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看见的事情传出去。   “求求你们,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此事的!”   清有种扶额的冲动。如果因为这样空口无凭的保证就能放她走,那新选组干脆改名叫慈善组算了。   土方闭着眼睛微微偏头,“够了,带他下去。”   斋藤闻言站起来,用刀挡住清的拳头,然后突然出手将少年打翻在地上,一把抓起千鹤就向外拖。   千鹤的叫喊还在门外回响。   “……可恶。”少年半眯着眼睛,撑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污渍,“你们若是敢对她做什么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千鹤小姐遭殃。   必要的时候,以这种理由向那些老家伙求援的话,应该会被批准的吧。   土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后者觉得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令人不快的嘲笑。   “难道说这是威胁?”冲田听见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大笑起来,“以你现在的立场,你觉得你有资格威胁我们吗?”   在新选组的各位看来,处于被控制立场上的少年的确没有任何资本说出这话,但只有清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认真。   “我说出口的事,您可以来亲自验证一下。”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去,连说出的话都不再经过大脑的思考,“到底是不是威胁,冲田先生自己感受一下不就好了吗?”   已经没有时间顾忌其他事情了。当务之急是救出千鹤小姐。   土方皱着眉头训斥:“闭嘴,总司!”   一番组组长轻哼了一声,扭开头不再说话。   “村上,坐下来,”副长先生命令道,“别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Chapter 05   场面一瞬间冷了下来。   清依旧保持着撑地的姿势,身体紧绷,仿佛蓄势待发的豹子。   “……好了,”土方副长皱着眉头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敌意的少年,最终叹了口气,“坐下来吧,关于那个孩子……没有处分。”   “……唉?!”   少年震惊,旋即依言坐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被动的是他,还是尽量不要和新选组的干部们发生冲突的比较好。毕竟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可以随便行动。   ……所以千鹤小姐您为什么要挑这个节骨眼跑来京都啊?   他暗暗叹了口气,靛青色的眸子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什么,没有处分?!”永仓闻言吓了一跳。   原田也有些吃惊地叫了出来,“这样好吗土方先生,他全看见了啊,那些失败体!”   土方表情淡然,清觉得他似乎很不耐烦,一副想要早点结束这些对话的样子,“我们昨晚肃清了背叛政府的叛徒,并且碰巧在现场碰见了他。”   山南敬助出声道,“您想说的就仅仅如此吗?”   副长大人立马接上,“再说,那个小鬼本身也没什么见识。”言下之意,那个孩子并不会对新选组造成什么威胁。   近藤看了土方一眼,“既然岁三都这么说了……”   “你原本就打算如此吧?”山南微笑,“否则的话,也不会留着活口特意带回屯所。”   土方扭头,“嘁”了一声。   “话虽如此,那个秘密一定要守住,就这样无罪释放实在是……”   少年看着山南风轻云淡的脸,再次微微低头,摆出攻击的姿势。   “我明白,”土方不耐烦地起身,“也还有一些事情要确认……那么这样,村上君是否满意?”他说完,扭头看着少年。   清冷哼,“您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的确,”对方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门被拉开又关上,副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应该说是有惊无险吗?”冲田笑得灿烂,“话又说回来了,村上怎么办?虽然同伴一场,但他也的确看到了那些失败品……果然还是砍了吧?”   清看着他。   既然千鹤并没有受到处分,那么怎么闹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了吧?可以先逃出去,之后再折回来救她。当然,那个时候肯定是要带一些帮手的。   近藤出声阻止,“行了总司,关于村上,我们也有事情要确认!”换句话说这个人你也不能砍。   “是是……”一番组组长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我说冲田先生,好歹也上下属一场,您就这么想砍我吗?清黑着脸将目光投向门外。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进了一个满是杀人狂的暴力组织。   近藤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的侧脸,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啊……村上君,关于那个孩子,你似乎认得他?是和你有什么渊源吗?”   “没什么。”   “可是……”   “总之,村上君和我们来一下,”土方突然又出现在门口, “这家伙想和我们说说,他的理由!”他身边站着的,是一脸不安的千鹤。   少年看着他们的样子,表情再次狰狞了起来,“你想对千鹤小——千鹤少爷做什么!”   副长看了看清杀气腾腾的脸,有些伤脑筋道,“算了,就在这儿说吧。”   最后发展成千鹤与清并排坐着,千鹤半低着头讲述自己的事情。   啊啊……真是麻烦。少年暗暗皱了皱眉头。   “是这么回事啊,”近藤感叹道,“为了寻找父亲,万里迢迢从江户赶过来……真是够辛苦的啊。”   土方丢出一颗重磅炸弹,“所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才扮男装啊。”   “嗯嗯……”局长认同似地点头,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小丫头?!”   “无论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嘛,”冲田微微仰头,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更何况刚才村上想喊的并不是‘少爷’而是‘小姐’……吧?”   永仓不死心地继续纠结,原田趁机提出验身。   “不行,那绝对不允许!”清和近藤同时出声。近藤狠狠地捶了一下地板,而清则是满脸戒备地挡在千鹤面前怒视着原田。   让一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这些人的脑袋生锈不能动了吗?   “请您镇定,”山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近藤,又转头看着少女,“你是叫雪村千鹤吧,你的父亲该不会就是兰方医雪村纲道氏吧?”   千鹤突然紧张起来,“……您认识我父亲吗?”   少年敏锐地感觉到除了他和身后的人,场中所有干部的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你到底知道多少?”土方皱着眉头厉声道,“别装傻,就是纲道先生的事。”   “什么意思,难道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大约一个月前,纲道先生工作的诊疗所发生了火灾,”斋藤对着少女解释,“从那之后,他就行踪不明了。”   “起火原因不明,但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他的遗体。”山南接过话茬,“只是,他有可能被卷入了某些事件。”   “我们也正在追查他的行踪。”土方总结道,“如果你能将昨天晚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在找到纲道先生之前,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近藤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父亲的。”   千鹤连忙道谢。   “总之没被杀掉真的是太好了……虽然是暂时的。”冲田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那么……说起来,村上是一个月前进入新选组的吧?你还认识小千鹤呢。”   少年看着一番组组长,沉默。   一个月前刚好是雪村纲道失踪的时候,在那种时候进入新选组,怎么想都觉得可疑。何况清还并不是通过正规的队士招募而是自己跑上门要求入队的。   最开始只是惜才才把他留下来,不过这么一想,村上清这个人,问题还大得很呢。   冲田敛去嘴角的笑意,看向少年的目光如同注视猎物的恶狼。   “那么,你又知道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走剧情 清骚年我对不起你,你被我背景化到无法直视了(捂脸   ☆、Chapter 06   清抬头,迎上冲田的目光。   千鹤见状有些担心,她悄悄拉了拉少年的袖口,脸上紧张的情绪显露无疑。   对方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千鹤别想太多。   “舍妹在纲道先生门下学习。”清略微思索了一下,露出无奈的表情,“大概是两个月前,我接到她的信,信上说她发现纲道先生身边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对此感到很害怕,希望我来京都保护她。”   山南想起什么一样附和道,“说起来……纲道先生的诊疗所里的确是有个小姑娘呢。”   少年感激一般对他点了点头,面容平静地继续讲述。   “因为某些事情,我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子,到达京都的时候才发现纲道先生的诊疗所被烧毁了。”仿佛为了印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清低头,让刘海挡住自己的眼睛,“我在现场没有发现她和纲道先生的遗体,想着他们可能是逃掉了……听说火灾之前他们曾与新选组接触,这才进来。”   “也就是说,你进来的目的,其实是寻找你妹妹和纲道先生的下落?”   “是。”   干部们有一瞬间的沉默。少年的低落不像是装出来的。   虽然其实他并不是为了“妹妹”而低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土方,他皱着眉头看着少年,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这么一来,你和千鹤的目的基本吻合……条件相同,忘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帮你寻找你妹妹。”   反正多一个人找也是找,少一个人找也是找,何况他们都和雪村纲道有关系,新选组没有动他们的立场。   若是让他们死在新选组的地盘上,之后与雪村纲道的交涉也许会困难不少。   雪村纲道还有用,因此雪村千鹤和村上清都还不能死。最少他们还有作为人质和谈判筹码的价值。   后者闻言伏地行礼,“……万分感谢。”   手心和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清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新选组的干部们似乎没有对他的话产生什么怀疑。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暗暗吐了口气,这才坐直身子。   这大概算是混过去了,之后的事情,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但是村上不能和队士们住在一起了吧……”冲田突然出声道,“我们这里又没有多余的客房,怎么办才好呢?”他的语气并不是担心,更像是相看好戏一般的期待。   清在心里默默表示自己好像知道客房有多的,而且还不止一间。   土方哼了一声,“这么担心的话你亲自监视他不就好了吗?”   “……才不要呢,为什么我要花时间监视他?一番组组长笑起来,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如果是小千鹤的话另当别论哟。”说着扭头,对着局促不安的少女挑了挑眉。   千鹤的脸“腾”一下变得通红。   到底还是养在深闺的小公主。清摇了摇头。若被这么对待的是他,他铁定会笑着说“那么就拜托冲田先生了”,反正人家又不会真的要和她一起住。   “……”副长先生叹了口气,“就这么说定了,村上君和你住一起!”   碧绿色眼睛的少年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唉?不带这样的!”清可以发誓他根本没有不愿意的意思,这种反应更类似于叛逆期孩子条件反射一样的反抗。   土方皱眉,“抗议无效。”   唔……事情似乎越变越麻烦了?少年歪了歪头,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   千鹤见状再次拉住清的衣袖,“啊……小——小清的话,和我住就可以了!”   “唉唉唉唉唉?!”藤堂大叫一声,“你和村上?他可是男生啊!”   ……千鹤小姐,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少年默默扭头望天。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红着脸将头扭到一边,“因、因为我和小清比较熟……而且不是没有客房了吗?”   “哼?”   冲田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单音。   清觉得头有点大。主动提出与男子共处一室并不是由教养的大家闺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即使他们很熟。如果因为千鹤不合常理的反应而招致新选组众人的怀疑的话,他好不容易才想好的托词就完全没有用了。   总之先想办法糊弄过去。   还没有想到应该怎么说才好,耳畔传来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   “唉唉我说,你小子该不会和千鹤有什么吧?”   后颈被永仓勾住。少年的脸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扭头看着勾住自己的人,“永仓先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别傻了,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你就没有心动过?”   好吧,看样子是被误会了……不过这样的误会总比怀疑来的好一些。   少年有些好笑地闭了闭眼睛,“千鹤小姐不是我能配得上的。”无论是血统、身世还是其他,千鹤和他的确是有着云泥之别。   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有些时候真的会妒忌,仅仅是出生的家庭不同,命运轨迹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但嫉妒之后,还是得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永仓闻言假意板起脸训斥,“真是的,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要去追啊,万一千鹤和别人跑了怎么办?”他说,“别妄自菲薄,女人嘛,总有些英雄情结的,最喜欢拿刀保护自己的男人!”   ……可是我压根就不是男人怎么办?   少年嘴角一抽,“反正千鹤小姐不会跟你跑的。”   “真过分啊村上君,像我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小姑娘们可是招架不住的哟!”永仓小声抗议道,“反而是你,这么单薄的身子,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他说着印证一般想要去拍少年的胸口。   清条件反射地挡了下来。   永仓一愣,“真是的……还不能说实话!”说完自讨没趣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少年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刚才挡住永仓的那只手,最后叹了口气。   再怎么瞒也总会有暴露的一天吧……   一定要在那之前完成纲道先生交给自己的任务。   ☆、Chapter 07   最后的安排是,千鹤对外宣称为土方的侍童,依旧女扮男装。而清则从队士变成了监察,不与普通队士一起行动。   这样的安排实际上是为了方便监视吧?   少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跟着斋藤向冲田的房间走过去。   总之危机解除……先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考虑。   至于行动受限什么的,其实在屯所里对他而言才更加方便,不是吗?反正他的目标就在屯所里。   安静的房间里烛光摇曳。   “你怎么想?”提笔写着什么的土方突然出声询问。   “怎么想……是说那个女孩吗?”抱着刀倚在墙边的冲田勾着嘴角,在得到肯定之后语气似乎严肃了一点,“很可爱不是吗?反正我不讨厌。”   “我不是说这个。”土方纠正道,“为了寻找纲道先生来到京都,偏偏在那天之内被我们的队员袭击。如果说是偶然,也太巧合了吧?”   端坐在土方身后的斋藤表情严肃地询问道,“副长的意思是,她是为了探寻新选组的秘密而故意被袭?”   冲田将目光转到三番组组长脸上,“怎么会,我可不认为那孩子这么会演戏。反而是村上……比起那个女孩,他可是难应付多了。”   土方微微扭头,“此话怎讲?”   “因为他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啊,”一番组组长笑着道,“土方先生偶尔也要关心一下队士的情况吧,就因为总是这样你才会被叫做‘鬼之副长’啊!”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村上的剑法,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镜心明智流。”冲田调整了一下坐姿,笑着眯起眼睛,“但是有些时候,特别是被逼急了的时候,他的剑法……我能看见一君剑法的影子。”   “……居合斩?”大概是因为不怎么去道场观看队士们的训练再加上左手使刀和右手使刀总有些不太一样的关系,土方并没有发现那位少年的不寻常。   何况他也不会天天跟着队士们一起上街巡逻。   斋藤回想了一下在道场的小细节,眉头微微皱起来,随后表情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搞不好村上和他还是同门。   土方搁下毛笔。   剑法的流派是有严格的限制的。按照常理,一位武士只能在一个流派的导师名下学习,而能够学习多个流派剑法的相当少见,何况村上在说明自己的经历时并没有提到自己曾经换过老师。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隐瞒呢?   若真的是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学过两种流派的剑法,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不挥刀,即不加入新选组。而且学过两种流派的剑法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除非他的居合斩老师身份特殊。   土方觉得头有点儿疼,“斋藤怎么看?”   被点名询问的人沉吟半晌,“……村上,很危险。”   如果清骚年能够听见这三人的对话,恐怕真的会内牛满面——为什么同样是目击者,被怀疑的居然是在新选组生活了一个月的他。   当然……比起正直单纯的千鹤,他看上去的确不是什么好孩子。   “而且村上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疑点。”冲田正了正怀里的刀,“他说他的目的是寻找妹妹,但是这一个月来,我完全没有听说他有与找人相关的活动。”   每天除了巡逻练习就是待在房间里不动,也没有听说过他向什么人打听过纲道先生的事情。若真是找人的话,未免也太不上心了一点。   亲人生死未卜,正常反应应该是像千鹤那样心急如焚,不放过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而不是他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这个人的活动轨迹太正常了……但是有些时候,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土方皱眉,“……你是说他另有目的?”   “谁知道啊……反正是个难搞的角色就对了。”   副长大人看了看碧眼少年的笑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难搞才交给你啊……不过能被你评价为“难搞”,这个村上多少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除了这个……村上本人也很奇怪。”冲田补充道,“除了巡逻和道场训练,他从来不和其他队士一起行动,但是说他在偷偷摸摸地干些什么吧……完全没有迹象。”   “……没有迹象?”   “是啊,据说他似乎很喜欢待在房间里,也不睡觉也不干别的,就是干坐着发呆。”   如果永仓或者原田在这里,他们可能会说说不定是村上看上哪家姑娘在房间里构思情书呢。但是很可惜,无论是永仓还是原田,他们都不在这里,这样的冷笑话自然没有人说出来。   何况其实人家并没有和任何异性有过多的接触,除了巡逻,其他时间里他根本不正眼看什么女孩子。   说不定是和武田一样……   冲田有些坏心眼地想着。   五番组组长武田观柳斋是队里有名的男风爱好者,基本上只要是长得稍微清秀一些的队员都被他骚扰过。不过这种事又不能放在台面上说,土方私底下警告过他很多次,可惜收效甚微。   “……发呆?”   “是啊,听说那种放空的状态还挺恐怖的,不少队士都被他吓到过,队里也有‘其实村上脑袋有问题’……这样的传言!”   村上清今年刚刚十九岁,正是好动的年纪。若是女孩子,还能用娴静来形容,可若是男孩子,一天到晚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土方略微思索了一下。   “那么那两个人的监视……你们轮流来吧。”   “是是……”冲田老大不愿意地应道。   相较他的不情愿,斋藤依旧格外正经,“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副长先生再次提起笔,“过段时间家茂公上洛,已经和近藤先生商量了,这次就我和山南先生去吧!”   斋藤没什么反应,倒是冲田闻言大声抗议道,“唉……真过分啊好事总轮不到我们!”   “你们不是还要监视那两个人吗?”   “真狡猾啊土方先生,你就是想要找理由拖住我们才会放过他们的吧。”   土方叹了口气,“闭嘴,抗议无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正文提到的剑术流派...... 镜心明智流: 据天保时代《新撰武术流祖录》记载,镜心明智流始祖是安永年间(1772-1781)人,名为桃井八郎左卫门。这位桃井八郎本来出仕柳泽家,后来离开主家开始自己的武艺修行,精通各种武艺。艺成之后,创立镜心明智流,并于江户开创桃井道场。 桃井道场代代都是由儿子继承。比较特殊的是四代目桃井春藏直正,是作为桃井家入赘的女婿以及养子的身份继承士学馆道场的。春藏直正担任师范时,镜心明智流迎来了鼎盛时期。桃井道场士学馆与千叶周作的玄武馆(北辰一刀流)、斋藤弥九郎的练兵馆(神道无念流)三雄并立,称为“江户三大道场”。三大流派的剑术相比,有“技之千叶”、“力之斋藤”、“位之桃井”的说法。 居合斩: 居合剑法起源于我们通常所说的“拔刀术”。拔刀术成为一种独立的剑术而存在要上溯到日本古代奈良朝或平安时代初期。其真正诞生的时期大约始于战国末期,也就是大约十六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间(通常这段时期被称之为“安土,桃山时代”)。居合剑法从林崎甚助创建以来,经过田宫平兵卫改良提炼,递经长野无乐斋槿露,百军兵卫光重,蚁川正左卫门宗续,万野团右卫门信定四代的延续,直到江户中期享保年间的第七代嫡传的长谷川英信,居合道又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其中长谷川英信其人则被视为至始祖甚助以来最杰出的高手。 以上节选自度娘百科XD   ☆、Chapter 08   文久四年,一月。   早早地爬起来,清顺手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坐在屋子里发呆,等着冲田起来叫他去吃饭。   冲田的房间比预想中的要整洁一些。大概是没有什么东西的关系,无论物品怎么摆放都不会有凌乱的感觉。但是比起有轻微洁癖的斋藤,他的房间还是相对较差的。   不过单就住人而言已经够了,毕竟他也没有斋藤那样疑似强迫症一般的洁癖。   少年站在窗口看着落雪的天气。   京都的雪很干净,但是越下越大,最初的肮脏被随后而来的白色覆盖住,谁都不知道最底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脏污,只能看见满眼纯洁。   莫名的让人讨厌啊……   “土方先生和山南先生似乎已经出发了。”冲田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   清向后瞥了一眼,“担任家茂公的上洛警护?”   “啊。”   少年微微侧头,没有说话。   这样的幕府,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卖命的?   “走吧,吃饭去。”冲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估计他们已经在等了。”估计是因为曾经是队士的关系,清的待遇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最少他没有像千鹤那样被软禁在屋子里,但是与千鹤或者外界接触之类的事情还是被禁止的。   走在路上,冲田突然出声道,“说起来……村上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新选组啊。是因为我们软禁了你和小千鹤?”   岂止是不喜欢?   少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还好吧,和软禁没关系,如果我站在您们的立场上,也许我会做得更过分——只是想法稍微……不太一样。”   “想法……你指什么?”   “冲田先生,所谓武士,只不过是为自己的主人献出一切的人罢了……”少年勾起嘴角,语调带了些许讽刺,“好比狗,主人不需要他有思想,要的仅仅是他的牙齿和忠诚。”   一番组组长看了他一眼,“可是你不也是武士吗?”   清表情不变,“啊啊……是啊,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哼……?”   “依仗武士是十分愚蠢的行为。”少年将目光投向院中,“……刀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   “相对的,在我看来幕府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近年来幕府的堕落无能大家都看在眼里,各藩的动向也变得捉摸不定起来。“黑船事件”之后,部分藩主开始有了自己的打算。政体的畸形化导致了幕府溃败的必然性,政权集中,多生腐败,政权分散,时局动荡。   从三年前开始,长洲藩主毛利敬亲就开始与“攘夷派”密切往来,水户藩的不安定甚至是从“黑船事件”之后就开始了,吉田松阴死后,水户藩的浪人们竟公开刺杀井伊直弼(即有名的“樱田门事变”)。   安政年间,很多藩主不但要定期参见幕府,与朝廷也交往甚密。朝中公卿大多为攘夷派,甚至天皇本人也是攘夷派,这导致了幕府与朝廷的矛盾激化。幕府口头说着攘夷,却并不给出时间,导致天皇只得依托某些强大的藩国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大概也是近几年来京都带刀武士越来越多的原因。   幕府的做法实在是软弱得过分了,高官重臣们被洋人的枪炮吓破了胆,习惯了和平的军队也没有挥刀迎战的勇气和觉悟。   一味的退让,一味的曲意逢迎,长此以往,人心涣散,国将不国。   可是那些有能力有资格做出改变的人,却还在假想的天下太平中编织着国富民安的美梦,对现实的惨状充耳不闻。   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国家。   不,有问题的不是国家,是统治领导国家的那些人。   他们没有资格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没有资格继续统治这个国家。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动乱,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   乱世的根源是人心,但又不是天下人的心,仅仅是统治者的心。当他们励精图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国民幸福时,乱世又怎么可能会出现?   统治者的腐败让野心家们看见了自己爬上那个位置的可能,因此他们才会在私底下做一些小动作,随时准备着将那畸形的政体吞噬殆尽。   如同老师所说,这个国家……真的,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少年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什么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改变国家”这样的事情也完全说不出口。实际上在他看来,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离开斗争中心,等到时局稳定之后再另做打算。   毕竟要在这样的斗争中生存下来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实力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拥有那些。   所以不如早日抽身而出。   新选组亦是,他们的确很强,胆绝对没有强到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即将明了的局势。   不过是一群笨蛋而已。   他收回目光。   不是不想走,可千鹤却在这节骨眼上跑来了京都……   清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丢下千鹤一个人跑回江户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些烦死人的老家伙们铁定会把他砍成一堆肉块。   为今之计,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哼……”冲田笑容讽刺,“你也真是敢说,就不怕我给你捅出去?光是侮辱武士这一点,就够你被杀千百次了。”   少年垂着眼睛,语气平淡,“您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真是可怕啊……这些言论。”冲田笑容依旧灿烂,“我甚至觉得你是‘天诛组’的人了!”   “我要真是‘天诛组’的人,那也不会活到今年了。”少年睨了他一眼,“冲田先生多虑了,雇主都在为幕府做事,我又怎么可能和倒幕派扯上什么关系。”   那些人已经被幕府一个不留地处理掉了。   “哈哈,你还真是……有趣得紧。”一番组组长大笑起来,“于我而言,什么倒幕啊攘夷啊,都没有新选组来得实在,我只是在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已。”   他说着,突然敛了笑容。   “所以啊……我管你是哪一派的,如果你打上新选组的主意,我可是不会放过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口= 突然发现这一节涉及好多历史而且要是解释的话字数肯定比正文还多......那就挑简单一点的来 黑船事件: 黑船事件是指1853年美国以炮舰威逼日本打开国门的事件。19世纪上半期,当日本在锁国政策下局限于东北亚一隅时,世界正在快速转变,英、法、俄、美等国成为新一波称霸世界的强国,它们在经历产业革命、交通革命的洗礼之后,开始为了产业革命后所需要的原料、市场、殖民地与转运站积极经营远东。 樱田门事变: 1860年(万延元年)3月3日,在樱田门(江户城的内城门之一)外,入朝理事的大老井伊直弼途中受到水户、萨摩志士十八人的袭击而被暗杀的事件。参加行刺大老的志土有水户藩脱藩士关铁之介、稻田重藏、山口辰之介、鲤渊要人;广冈子之次郎、黑泽忠三郎、佐野竹之介、杉山孙一郎、冈部三十部、广木松之介、增子金八、斋藤监物、莲田市五郎、森五六郎、森山繁之介、大关和七郎、海后磋矾之介,以及萨州藩的有村次左卫门,共18人。一般学者认为,樱田门事变是明治维新的导火线。 天诛组: 也称“天忠组”。江户幕府末期由土佐、鸟取、久留米、熊本等藩的脱藩藩士组成的“讨幕攘夷”激进派之一。1863年(文久3年)8月,藤本铁石、吉村寅太郎等拥戴中山忠光在大和举兵。击毙五条城代官,并纠合十津川乡士进攻大和高取城。但因文久3年8月18日政变,形势大变,在各藩军追讨攻击下失败,9月崩溃。天诛组之变是武力讨幕的先驱。 以上依旧来自度娘百科   ☆、Chapter 09   京都的雪很大。这段时间,屯所里到处都覆着厚厚的积雪。   清闲的没事坐在房间里发呆,冲田突然说这个时间点轮到他去监视千鹤,然后二话不说就拉着少年蹲到小姑娘所在的房间门口。   做贼一样。   少年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也学着冲田的样子,抱着刀坐到窗子的另一边。   雪已经停了,二人一左一右门神般地坐在窗前,也不说话。   安静得近乎死寂的空气,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两把刀,一院雪景。如果这是一部武侠小说,那么之后的情景应该是其中一人突然出声,与对方发生口角,最后大打出手。   其实这样也不坏,最少还能找得到一点事情做。   清抓抓后脑勺,叹了口气。他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就要睡着了。   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冲田的耐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窗子被打开了。男装的少女从窗口探出头来,先是感叹了一下天气的寒冷,接着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直到清觉得要不要告诉她斋藤已经来给她送晚饭了的时候,少女才自言自语般出声道。   “话虽如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找父亲啊……难道说我就这样一直被禁闭着吗?”   ……千鹤小姐,您的话被人听见了哟。   少年觉得有些想笑。他看见斋藤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上出现了名为裂痕的东西。   冲田突然有点好笑地回答她,“这一点要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吧?”   听见一番组组长的声音,少女吃惊地向声源处望过去,“为、为什么冲田先生你会在这里?!”   “啊咧,难道说你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段是我负责监视你啊!”   “难道我的自言自语你都……”   冲田回了她一个过分灿烂的戏谑笑容,“嗯哼。”   千鹤摆出一副尴尬又沮丧的脸。清觉得有点好笑,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他离开江户之前经常发生,也没有见千鹤十分在意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相熟,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若是不熟,多少都会有一些尴尬难堪的心情。再怎么着,也是女孩子啊。   清望了望院子里的积雪。   真好呢……能够以女孩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   斋藤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晚饭准备好了,差不多可以开饭了吗?”   千鹤表示自己受到了二次惊吓,“斋藤先生?!那个,斋藤先生也一直都在那里?”   斋藤一脸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少女进入更加消沉的状态。   “啊……那个……”被无视的人终于忍不住举起了手,“千鹤小姐您就没有注意到我也在这里吗?”虽然他并不想对千鹤造成三次惊吓,但是被无视这种事情,他还是非常介意的。   “唉,小清?!”   “是啊,千鹤小姐就没有发现我吗……”少年露出受伤的表情。   “那、那个,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只是小清一般不是不会出现在这里吗?”   清哭笑不得地接受了少女似乎很有道理的借口,反正他也没有想要怎么样,“这个问题您还是去问冲田先生比较好。”   被点名的人小声抗议,“我说村上,小千鹤是在问你啊,你把问题推给我干什么?”   “您以为是谁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啊……这么冷的天气,我宁愿在房间里睡觉!”   “但是如果不把你拉过来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同时监视两个人哟!”   “那么就请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放在这里一半搁在房间吧!”   一番组组长假意严肃地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虽然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但是村上你可以示范一下吗,我不太会做呢!”   “……”   少年扭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刀柄,他觉得自己和冲田争论这种事简直是蠢爆了。   怎么可能在嘴皮子上赢得过这个人啊……   藤堂从斋藤身后走上来,“我说,该吃饭了吧。”   四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猫眼少年的身上。   ……其实我也知道要吃饭了,但是监视我的先生不放人。清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自己的怨念能够确实地传达道某个“监视他的先生”的心里。   斋藤依旧是那副被清称作“死人脸”的表情,“我有工作,你先吃吧。”   冲田接腔道,“土方先生下命令说不可以让她离开视线片刻。”   那你们一个人留在这里一个人先跟着我去吃饭可以吗?!   少年在心里内牛满面。   藤堂指了指少女,“那样的话让她和我们一起吃不就好了吗?”   “……唉?”千鹤愣了一下。   清暗地里地皱了皱眉,似是故意地大声道,“土方先生还有命令说不许她离开房间哟。”他不希望千鹤与新选组走得太近。   “村上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藤堂有些吃惊地看着少年,但是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土方先生去大阪了啊。”言下之意,天高皇帝远,他又看不见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冲田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似地假意思考了一下,“是啊,我也觉得光看她一个人吃很没意思。”然后走上前将斋藤手里的饭菜放到藤堂手中。   ……你见过哪一项监视任务有意思的?少年在心里默默吐槽。   藤堂一愣,“唉?为什么给我啊?”   “因为是你提议的啊。”冲田回答得理所当然,“那么,走吧!”   清翻了个白眼。这群人没有因为违反局中法度切腹真是个奇迹。   也许是因为土方先生办公去了所以他们特别活跃?   “哦对了,村上,”一番组组长突然回头看着依旧坐在原地不动的少年,“你也过来,错过了晚饭可是没有给你吃的东西了哦。”   傍晚的光线打在冲田的侧脸上,让他本来有些冷硬的肌肉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   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某个故人。   少年叹了口气,“……是是,我知道了。”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啊,居然会把冲田和那个笨蛋看成一个人……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啊。   虽然有些地方的确相似得惊人。   “你快点啊,磨磨蹭蹭的话饭菜都没了!”   “……”   收回前言。   局中法度那种东西,对这群人真的有用吗? 作者有话要说:   QUQ补字数是体力活...... 我我我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一节一千多的量,好省事(喂   ☆、Chapter 10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土方和山南回屯所的日子,新选组的干部们一如既往地闹着,然后门被打开,土方和山南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回来了。”副长先生面无表情地对着房间里的人道。   近藤打了个招呼,“啊,岁三!”   坐在清对面的冲田也抬起头,“土方先生!”   被打招呼的人没有回话,直接走进来,他身后跟着总长山南敬助。   山南的左手手臂上吊着绷带,表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房里的喧闹戛然而止。   虽然早就听说了山南受伤的消息,但是亲眼看见的冲击果然还是更大一些。   少年端着饭碗,看着跟各位打了招呼又告辞的总长先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笑,“山南先生不吃晚饭吗?”   “不用了,我稍微有点累就先回房休息了。”总长先生这么回答着,再次拉开门走出房间。   清咬着筷子思考了一下,然后顶着副长大人杀人的目光跟了出去,“啊……这样啊,那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对方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啊,村上君。”   少年若有所思地挑眉,小步跟在他身后往房间走去。   山南不对劲。遇见这样的事,作为一个武士,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平静地接受自己也许再也无法拿刀的事实,看他现在的表现,更多的似乎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走到房间里,山南坐下来,少年也跟着坐下来。   “那么,村上君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呢?”   清看了看对方不太好的脸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力量不足的话,技巧也可以弥补起空缺……您可以考虑换一种流派。”   “现在从头学起的话,未免太晚了一点。”   “您有一定的基础,学起来根本不需要从头开始。”   “好了,我知道了,”山南打断少年的话,清觉得他压根不打算考虑自己的提议,“你该不会只是来和我说这个的吧,我可不记得村上君有这么好心。”   算了,反正到最后山南会变成什么样,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大不了趁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前先跑掉就好了。   何况也不可能发生什么。   区区人类而已。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要确认一下……”少年斟酌了一下词句,“关于那个新撰组……果然还是与纲道先生有什么关系的吧?”那日吃饭间无意听到的东西,也许千鹤没有留意,但是他却注意到了。   从原田的反应来看,那个新攥组也许就是新选组对他和千鹤态度奇怪的症结所在。   清已经做好了被山南拿着刀砍的准备,但实际上对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吐出一句让他大吃一惊的话,“……你在纲道先生的诊疗所帮了那么久的忙,居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   冷汗顺着少年的额头向下淌。   总长先生就那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半晌,少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开始知道——”   “单就扮男装而言,村上君真的是很成功呢,”山南笑眯眯地回答道,“但是第一次拜访纲道先生的诊疗所时,我似乎有问到你的家庭情况的,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少年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思绪触及记忆的某个角落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我……我当时说的是……被纲道先生收留的逃灾孤儿,家里人全部都饿死了。”   “据我所知,纲道先生的诊疗所里边只有一个帮忙的孩子,她又是孤儿,那么你这个哥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   该死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清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出了问题才会在当时想出这么扯的身份。   “我本来以为你是假冒的,但是你知道纲道先生的情况,就证明你和他有关系,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山南无视了少年的脸色,继续道,“不管哪一种,你都应该可以给我们提供一部分线索。”   “……所以才没有揭穿我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对方笑着道,“有没有发现,在紧张的时候,你的右手会停在腰间并且不自然地蜷曲,而当你带刀的时候,这个小动作就会变成握住刀柄——比如现在这样。”   “……”   “我当时还很奇怪呢,按理说女孩子家是不会养成这样的动作的。但是结合你现在的情况,我想这个小动作并不算奇怪,如果你的确会使刀的话。”   这只是一个武士面对危险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拔刀动作。   “……”看样子自己的破绽还是相当多啊……被山南抓住倒也不算冤枉。   少年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现在我的身份又可疑了起来,山南先生不考虑把我送到土方先生那里去吗?”   总长先生笑了,清觉得他那个笑容和冲田的标志性笑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些事情想要村上君去办。”山南答得爽快,以至于少年根本想不出他的态度会有什么猫腻,“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新撰组的事情全部告诉你。而你要做的,则是帮我完成这项实验。”   “完成……实验……?”   山南点头,“对,实验。作为交换条件,我不会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这真是……够大的馅饼啊。   不过这所谓的“实验”到底有多么重要,居然会让山南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赌一把?据少年所知,山南的作风一直都是求稳,留下他村上清这么一个隐性炸弹,于情于理都太奇怪了。   “为什么要我来帮助你?”清皱起眉头,“我可是对您现在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因为村上君是纲道先生的弟子啊,就算你不能明白纲道先生在想些什么,但是最少,你学过兰医,我没有学过。”山南回答得更加理所当然,“至于实验的具体情况,讲解起来也不会花去多少时间。”   “……”   “我想要更快地完成这个实验……而你的力量,是现在我的所必须的!”   少年低下头,将表情埋入刘海的阴影中,“……成交。”   事到如今,不过是赌与不赌的问题。大不了粉身碎骨。   成大事者的魄力,他的确没有。但是在外滚打摸爬了这么些时间,保命的小聪明总还是有一些的。   他笑起来,“山南先生,我们只是在互利而已,希望您能遵守约定,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村上君也是呢。”山南也笑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x=这里把清骚年的态度稍微调整了一下 在前期清骚年的心理和风间比较像,有点看不起人类......   ☆、Chapter 11   山南以方便监视为由将清要去当了侍童。虽然因为房间短缺的问题,少年依旧和冲田住在一起,但二人基本维持着一天不到三次面的接触。   这让少年十分满意。   其实他并不喜欢和冲田相处,从各种意义上。   五月份的时候,从大阪传来了内山彦次郎遭到暗杀的消息,结合近藤想在大阪设立新选组分局却屡遭内山刁难的情况,清觉得这次的事件有点耐人寻味。   土方却一口否定这事和新选组有关。   实际上就算真的有关也不能做什么……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内山是新选组杀的,何况上边也没有表示出要彻查此事的意思。   内山死得还真是……该说不值还是该说倒霉?   千鹤得到外出许可,已经被允许跟随巡逻的队士们一起上街寻找纲道先生了。相较之下,新选组对清的戒备反而更加严格了起来。   这种莫名其妙的差别对待真的很让人不爽啊……   不过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山南把纲道先生的笔记誊写了一份交给清。少年这才知道,自己的医术老师,兰方医纲道先生到底在做着什么样的研究——将人变成怪物的研究。   喝下纲道先生所提供的药的人会变得很强,但理智消失,所有的行动都变成本能。   换句话说就是棘手的野兽。   这种泯灭人性的实验,纲道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年将被称为“变若水”的药剂倒了一点在手里,然后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淡淡的血腥味,但是被更加奇怪的甜腻气味掩盖住了。   里边有血液啊……是作为诱导还是作为主要成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山南拿着自己做的烧瓶,将一些奇怪的粉末倒进稀释过的药剂里,“给你的那份是没有稀释过的,克制嗜血冲动的药在那边盘子里。”   清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头绪,“这个药是怎么来的……?”他并不认为凭新选组的本事能弄到这些一看就不对劲的东西。   “不清楚,这是纲道先生研究出来给我们的,听说是幕府从西洋弄进来的——他并没有把研究过程告诉我们。”   少年拿起小瓶子,对着阳光,闭上左眼看了半天,然后赞叹了一句,“挺好看的,这颜色。”   山南突然生出一种砍他一刀的冲动。   门外开始有人喧喝。少年披上羽织走了出去,刚好和往平日开会的大和室赶的冲田撞了个满怀。他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小声抱怨,“走那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啊?”   冲田少见地没有理他,“你去叫山南先生开会!”   “……唉?”少年看着一番组组长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头,然后冲房间里喊了一句,“山南先生,开会了哟!”   看样子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真希望是和他一样撞上新选组秘密的倒霉鬼被抓包了,毕竟一个人总是有些孤单的,再来个同伴也不差。   清有些坏心眼地笑了一下,跟在山南身后往冲田离开的方向走去。   到达会议地点的时候干部们基本上已经聚齐了。   少年坐到山南身边,抬眼看了看房间中其他人的表情。   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平静一些,只是不知道是强作镇定还是真没发生什么特别棘手的问题。   会议内容基本上就是千鹤冲进桀屋,遭到了长州浪人的袭击,冲田他们就将那些人给抓了回来。   “这还真是功绩斐然啊……”听着冲田的报告,山南似笑非笑地赞叹道,“不仅是把藏在桀屋的武器弹药全部收缴,没想到连长州特务的头目古高俊太郎也给抓了回来。”   冲田笑着附和,“没错,我们真走运。”   山南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我们就是因为得到桀屋的主人私下和长州特务来往的消息,才故意放长线钓大鱼的不是吗?”   清摸摸下巴。   去年八月十八日,萨摩藩和长州藩发动政变,与幕府对立。似乎也就是那段时间,新选组被正式赐名,在那之前他们一直被叫做壬生浪士队。   说起来长州的那几个倒幕狂人好像没什么动作啊……听说高杉前段时间被送监狱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放出来。   不不不,那种家伙,即使是被关一辈子也是很正常的吧?   藤堂指了指坐在旁边的两位监察,“你不觉得对不起山崎君和岛田君吗?”   山崎闻言看向八番组组长,“请不要在意我们。”   岛田也附和道,“虽然在坚持监视桀屋的举动,但也渐渐陷入苦无对策的僵局。也多亏了冲田先生的行动才能抓住古高。”   山南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这是结果论!”   少年觉得有点好笑。   结果论不结果论,只要是能抓到人不就好了吗?   当然,这话他没有胆子在带着怒意的山南面前说。   千鹤开始了自我反省和道歉。   清有点无奈。看样子千鹤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并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或是错觉。实际上这位少女似乎一直觉得自己是相当碍事的存在。   这可不是高贵的公主殿下应该有的想法。   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些人类就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了,哪来的资格嫌她碍事。   真是的……到处都是麻烦!少年抓了抓头发。   山南将千鹤的错误归咎于冲田的监管不力。而刚从审讯室出来的土方也表示这样一来他也有责任。   女孩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清哭笑不得,还有人抢着替她承担错误。   土方带来了古高的供词。长州的那些人企图在京都放火,并趁机带天皇回去。简而言之就是放把火把天皇的家烧了然后人家他不得已跟着他们走。   不得不说可行性还是挺高的,但在这种居民区纵火什么的,总有一点……   ……高杉那家伙,脑袋被驴踢了吗?这么做可是会失去民心的啊。   不过抛开高杉不说,如果是桂他一个人的话,做出这种事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高杉还在监狱里关着呢,他根本拦不住某些做事不过脑子的家伙。   只是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清皱了皱眉头,保持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把内山遇刺事件单独起一节的,结果发现薄樱鬼进度好快 于是直接到池田屋来吧,池田屋事件会长一些,连锁事件明保野亭啊天满屋啊都会有写到   ☆、Chapter 12   干部们出去有一会了。   “这样真的好吗……”清抱刀陪着千鹤坐在和室里,“现在的新选组人数,无论怎样,兵分两路这种事,简直是乱来啊。”   会津藩和所司代的人完全没有出兵的打算,凭着新选组这一点点人就跟长州的人硬拼,怎么看胜算都不会大到哪里去。   长州的那些人,再怎么差劲也是那几个家伙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   总长先生表情平静,“可是池田屋和四国屋都有可能不是吗?”   少年耸耸肩。   比起扑空,全灭才加让人难以接受一些吧。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山南点起了烛火。监察之一的山崎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同时出现的是长州浪人在池田屋的消息。   也就是说……判断失误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这是我的预料失误,立即向前往四国屋的土方副长传达消息。拜托了,现在是刻不容缓!”山南似乎有点沮丧,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语气,对着屋内的人下令,“还有雪村,你也是。”   “是。”千鹤表情严肃。   “你也和山崎君一起前往。”   “唉……我也要去吗?”   “恕我直言,”山崎将目光从千鹤身上转回山南的脸,“传令由我一个人去便可。”   山南表情不变,“世事难料,为了确保传令的准确到达,一个人去不如两个人去来的更保险!”   “我明白了。”   总长先生将目光再次投向站在一边的少女,“雪村君,你能身兼重任吧?”   千鹤的目光似乎坚定了几分,“是!”   二人迅速跑出屯所,向着四国屋的方位飞奔而去。   山南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头看着依旧倚在墙上发呆的少年,迟疑了几分钟,然后下定决心一般道,“虽然让女孩子上战场不太好……但是村上君,能够拜托你先去池田屋增援吗?”   少年漫不经心地站起来,“不需要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现在还是新选组的队士,直接以总长的身份下令就可以了,我可没有违抗的余地……还有啊,也没必要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说漏嘴了。”   山南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笑意,“那么拜托了。”   让没有战斗力的千鹤去传令而让有战斗力的清去增援,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措施了。   倒是有点山南敬助“求稳”的风格了。   少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飞奔而出。   赶到池田屋的时候战斗似乎已经打响了。清皱着眉头在黑暗中辨认着新选组标志性的羽织,然后毫不犹豫地砍掉一切没有羽织的家伙。   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洒在身上,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   视界有些模糊。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种疯狂的想法:砍掉所有人就好,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朋友的敌人也是敌人,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同时所有人也都是他的敌人。   你们这些家伙……是故意的吧。   胸口中有一头野兽怒吼着想要挣脱名为“理智”地枷锁,到头来却被束缚得越来越紧。   身体已经僵硬了,头脑变得不是很清明,能够想到的只有砍倒所有人,不分敌我,仅仅是砍。   胳膊似乎被刀刃擦过,有点凉。   几乎是一瞬间,血液喷涌而出,溅湿了少年浅葱色羽织的袖口。   快要被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无法思考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有什么东西从胃里翻涌而出。明明不是第一次挥刀杀人,那种不由自主的排斥感却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   因为根本……不想与这些人刀剑相向啊。   “永仓先生,”少年抬头就看见了身处楼梯的永仓新八,对方刚好收拾掉了身边的浪人,低头便看见满身血迹的清,“新选组一番组组员村上清前来支援!”   对方扭头,“总司在那边,你去找他吧。”   组员跟着自己的组长行动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个村上还是出了名的难搞,他可没有兴趣放个□□在自己身边。   少年顺着永仓所指的方向跑进冲田所在的房间。   一番组组长在和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子战斗,对方像是耍着冲田玩一样,也不攻击,仅仅是躲闪。   性格恶劣的冲田对上性格恶劣的那个人,听上去似乎很有意思。   清挑眉。   “风间千景,”虽然很不介意继续观赏这种难得一见的场景,但是清也知道,冲田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适可而止吧,我记得你不是长州那边的……而且不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吗?”   让组长死在自己眼前的话,被发现就不好办了啊。   何况这家伙本来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是这家伙先和我打的。”被叫做风间的人对少年不分三七二十一的指责有些恼火,“我对弱小的对手没有兴趣……包括你!”   “真是谢谢你的评价,”少年冷笑,“顺便替我跟高杉说一声,脑袋被驴踢是病,得治。”   风间身边有一个叫不知火的,是长州的人。虽然针锋相对,但若只是带个话的话,他们还是不会拒绝的。   “那你不如直接去和长州的人说。桂应该还没有走远。”   桂那家伙……居然参与了这么可怕的计划……他把松阴老师教的东西都打包喂狗了吗!   “……”清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与对方擦身而过,“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动他,据我所知,萨摩藩的立场,还是比较微妙的吧?”   少年的脸色很差。衬着月光,风间甚至发现了她墨青色的头发似乎有转白的迹象。   还有那透出金色光芒的双眸。   真的只是村上家出来的卑贱混血种吗?   金发青年愣了一下,“哼……我还没有昏聩到需要你来警告!”   “那么,请记住你说的话。”   少年右手撑着窗框,向着后院跃了出去。   “我先去把假发揍一顿……在这期间,如果玩出人命来了,我不介意去长老会告你一状哟!” 作者有话要说:  假发的梗=-=基本上只要看过银魂都知道 其实就是“桂”去掉一个音节 这里是我个人恶趣味而已(捂脸   ☆、Chapter 13   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虽然这个“鬼”和那个“鬼”不太一样。   少年瞪视着眼前表情平静的男子,扶着腰间的刀,思考半晌,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我该说好久不见吗?”   对方的白色羽织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几乎不用去刻意分辨他的脸,少年也能认出对方的身份——在被人追杀的大晚上还敢穿白色羽织的家伙,到底要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要说他没脑子?   “真是好久不见呢,小瞳。”对方笑着报出了少年的真名,“上次见面还是在江户吧。”   清看着男子俊秀的脸,觉得自己胸中的闷气被堵住了一般,无法宣泄,“啊。”   要不是当初随着纲道先生来京都,之后又接到命令,不得已留在了新选组,估计现在,他村上清也应该是和眼前这位桂小五郎先生一样,为长州办事吧。   这大概就是母亲口中所谓的世事难料。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人心真是可怕的东西。   “晋作前两天还提起你来的,说你是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或者说其实我相当讨厌你们,成天就想着要杀谁要撤谁的职,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桂笑着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会,你相信吗?”   少年挑眉,“你觉得呢?”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对方有些无奈道,“我还以为出来之后你多少会有些变化。”   和以前一样的棱角分明,眼中非黑即白。   不好吗?也并不是不好,一群被现实打击得困窘潦倒的人里边总该有一个乐观到过分的理想主义者,不然也许真的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仅仅是稍微觉得有些可笑。   坚持着最初道路的人改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地步,而与理想背道而驰的人却还是当初那个鬼样子,没有丝毫改变。   最少也要把你背上的担子稍微卸下来一些分给别人吧。   你所背负的东西,很多都不是你自己的。   清不置可否。   比起做恶梦什么的,他更加关心古高的供词,“说起来你们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吗,在京都街道上放火,挟持天皇回长州,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们会计划这种事情。”   清讥诮的语气让桂觉得十分不舒服,“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古高可都招出来了。选个风大的日子在京都放火,然后趁机将天皇接去长州,你们把京都那么多的普通百姓当成什么了?!”   “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对方沉吟了一下,语气严肃起来,“今天会议的内容是讨论去年八月份事情的善后……被幕府逐出京都的浪人们情绪都很激动,若是不好好安抚的话,也许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少年咄咄逼人,“那么古高的供词怎么解释,难不成我幻听了?”   桂摇头,“我前两天刚赶到京都,也只是被通知了今天在池田屋开会……至于古高,我没有和他接触过。”言下之意,他根本不知道放火这档子事。   看着对方诚恳的模样,心里的某块大石头突然就落了下来。   清耸肩,“姑且信你这一回……”其实在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相信桂和高杉会计划火烧京都。   如果记忆里的人突然变成自己完全认不出来的模样,也许他会疯掉。   那样的结局,真的还不如“失去”,最少他们还是能够以正面形象存在于心里,而非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一瞬间的沉默。   “不来长州吗?”桂突然询问道,“新选组不是你真正想待的地方。”   不想待又怎么样?世界上的事永远不是“想”与“不想”那样简单的。   少年摇头苦笑,“走不开。”   “走不开?”桂有些不能理解,“难道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算是吧……等事情办完了再说,”他难得地暴躁了起来,“本来也没什么大事的,结果那位‘公主殿下’居然好死不死地来京都了,我又不可能抛下她一个人走掉……被那些老家伙们知道了可不止掉脑袋那么简单!”   男子闻言也反应了过来,“难道是雪村家的遗嗣?”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少年碎碎念一般抱怨道,“真是的……一个二个都是这个样子。”   “既然是你们那边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不过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难处的话,你可以来找我——长州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饶了我吧,别用毛利的语气说这些话,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藩主呢!”   毛利敬亲是长州藩的藩主,听说他蛮器重桂他们几个。   男子无声地笑了笑,“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哦对了,说到这个,估计新选组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拍了拍脑袋,“就算不回长州,这段时间也别在外边招摇,小心你的脑袋。”他说着比划了个砍头的姿势,惹得对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   少年补充道,“顺便帮我给高杉传个话,说最好就待在牢里别出来了,人类很危险,脑子不好使的家伙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乖乖躲起来睡大觉吧!”   桂有些好笑道,“晋作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气就气,有本事让他来京都和我打一架!”   如果那个人真的来京都了,恐怕清会用尽一切方法劝阻他放弃倒幕。理想永远只是理想,再重要,也不及自己的命宝贵。   到底只是想把他们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   区区人类而已,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与己无关的事情把一生搭上。   很久以后,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少年还会微笑,然后说,如果那个时候我稍微坚决一点,把那个笨蛋从泥淖里拉出来的话,也许我的世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大概是……他最后悔的三件事之一。   “总之千万别到处跑……‘乱党’就要有‘乱党’的样子,该出来的时候出来,不该出来的时候就好好躲着!”   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桂点点头,“我自有分寸。反而是你,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脱队,会招人怀疑吧?”   “啊啊……”少年如梦初醒一般死命揪了揪头发,“糟糕了,我可是当着冲田先生的面跑出来的,绝对会被怀疑的吧?”   他可以想象土方板着脸呵斥他为“长州乱党”的样子。   简直就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清骚年应该算是尊王攘夷派=-= 和桂还有高杉的交情,其实是来源于父辈 清本人并不是十分热衷于国家啊政事啊什么的,毕竟还是女孩子,思想再前卫也总有其局限 假发在这里被我小小地黑了一把 其实放火什么的他都知道,说不知道只是为了拉拢清骚年而已   ☆、Chapter 14   绕过把守后门的队士跑进院子里的时候,清撞上了正准备离开的风间。   “放心吧,我没把那个人怎么样。”金发男子看着少年不善的脸色,语气不耐,“那种弱小的家伙……还没有让我出手斩杀的价值。”   清拧起眉毛,“记住你说的话。”   风间的随从之一,那个叫天雾九寿的大汉从另外一个窗口落下来。见到少年,他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少年亦点头回礼。   他快步往战场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风间冷笑了一声。   “话又说回来了……你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么说的话雪村家的遗嗣应该也在不远处了吧?”村上家的护卫,永远是跟在主公身边的呢。   少年的脚步猛地顿住,“风间千景,你——”   “我怎么了?”   “你若是敢对那位‘公主殿下’出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只不过是雪村家的附属罢了,还是个卑贱的混血儿,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吗?”风间睨着少年狰狞的表情,一脸不屑,“我若是想带走她,完全不需要跟你打招呼。”   “……你这混蛋!”   “即使是雪村家主健在,他也不会阻止我带走那位小姐的,不是吗?”金发青年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高贵的‘公主殿下’居然和人类混在一起,简直是侮辱!”   大脑突然清明了起来,清勾起嘴角,反问道,“你就这么确定她是和人类在一起?”   “从你的蠢样子就能知道你的主公到底在做些什么!”   “风间千景,你什么意思!”   对方不再理会少年的怒吼,径自离开。   池田屋内的骚乱似乎已经渐渐平息了下去,少年随手抓起一具尸体,将血在身上蹭了蹭,又撕破了自己羽织,拿着刀在身上划了几下,伪装出一副经历过苦斗的样子,这才往屋子里冲去。   跑上二楼,进入刚才的房间。千鹤跪坐在已经昏倒的冲田旁边不住地叫喊。   “冲田先生怎么样了?”少年扶起冲田,试图将对方架到自己的背上,“千鹤小姐,来搭把手!”   “不知道,他突然昏倒了。”千鹤迅速回答道,当看见少年的动作时,她的语气变得不赞同起来,“小瞳……你这是在干什么?”   少年努力稳住身形。“您也学过医术的,明白冲田先生现在的状况吧?”男女体格的差距让他在搬运冲田时显得格外勉强,“等他们搜过来就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了,现在不是考虑别的的时候,先把他送到医生那里去!”   “可是……”无论怎么说,一个女孩子和男人如此接触,总归是不太好的。   “没有可是!”清低吼了一声,然后放缓语气,将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也懂一点医术,那么冲田先生的情况,您不会不清楚吧?”   “……”千鹤终于妥协。她帮助少年将冲田架在他背上,然后跟着清向外走。   空气中飘散着血的味道。   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爬满了奇异的小虫子。它们在他的皮肤上蠕动,恶心至极。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冲田衣袖上的血迹结了块,一下一下地在少年的手臂上摩擦着,又痒又麻,让人莫名烦躁起来。   少年看了看自己□□在外的胳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便是战争啊。   以战止战什么的,不过是空想主义者的妄言罢了。当你真正手握能够止战的力量时,你便不会再想要停止战争了。   因为人心是怪物啊……任何鬼神都比不过人心的可怕。   黎明的时候,伤员都被抬上了担架。战况统计的时候,听见一人战死,两人重伤,冲田和八番组组长藤堂也伤到无力行走的情况时,少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在这样敌多我寡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逃跑。   新选组……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组织?   “为什么要救我,”躺在担架上,略微清醒了一点的冲田侧头看着面无表情地守在他身边清,“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吧?”   少年看了看对方血迹斑斑的样子,“算是对您保护了千鹤小姐的报答吧,我讨厌欠别人人情。”那句“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准确来说,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死。他的心已经无法承受某一个生命的流逝了,哪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他也不想失去。   抓不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何况我想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事物中还包括着你们。   冲田看着他被刘海遮住的眸子,“……你认识高杉晋作和桂小五郎?”   “嗯,算是吧。”那些人……那些人真的可以算认识吗,明明已经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了。   不,也许改变的是自己呢。   “你就不怕我对土方先生说?”对方轻笑。   “……您会吗?”   冲田试图勾起一个惯常的笑容,但是面部肌肉的运动牵扯到了伤口,撕裂的痛苦让他的嘴角马上又垮了下来。   “我只能说,我不会对新选组造成威胁。”清有些山脑筋地叹了口气,“但是对幕府……我大概保证不了。”幕府于他,也算是有灭门之仇。   一番组组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保存体力。   少年镇定自若的表情在一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并不擅长说谎。   新选组是幕府的兵,与幕府对立,甚至打算推翻幕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不与新选组为敌。冲田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   除非近藤勇能够放弃他那“成为武士”的理想,带着新选组离开斗争的漩涡,否则总有一天,他会与他们刀剑相向。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可是除了说谎,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只是潜意识里的,他不想看见冲田带着敌意的眼神。没有原因,仅仅是不想而已。   少年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自己,大概是……愈发软弱了吧。   ☆、Chapter 15   池田屋事件让新选组损失了大半的战斗力。近藤局长不得已写信向京都守护职求助,松平容保公很快就调来了二十一名会津士兵支援新选组。   这批士兵都还很年轻——当然,只是相对的,其实清的年纪比他们还要小——带着会津书生特有的淳朴和执拗。   “松平容保公调来的那群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嘛。”永仓赞叹了两句。   清有些好笑地看看他,最终保持了沉默。   的确是很不错,您就没有看见武田那家伙又看上了某个小伙子正打算出手呢。   池田屋事件之后,少年也算勉强获得了新选组各位干部的认同。虽然依旧没有得到回归一番组的许可,但监视却实实在在地被取消了,同时他也能够在屯所里自由活动。   这也是基于冲田什么都没有告诉土方的前提。   思想放空间,千鹤端着盘子走过来,将一包药连同一杯水放到山南面前,“这是药。”   山南有些吃惊,“咦,连我也要吃吗?左手的伤口已经合上了。”   “可是,土方先生说也要拿给山南先生……”   山南扭头看着土方。坐在土方旁边的冲田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对着总长先生道,“山南先生,你放弃吧。”土方固执起来的时候可是连近藤都没有办法拉住的。   总长先生无奈地笑了一下,“如果是副长的命令的话。”   清微微调整着怀里的刀的位置,他现在负责山南的警戒工作,因此得到了带刀参加干部会议的许可,“这个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反正他看了半天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石田散药吗?”原田喝了口水,面带笑容地回答道,“算是吧。”   千鹤将原田口中的名词重复了一遍,“……石田散药?”   冲田解释道,“是在土方先生老家产的。”   “是啊是啊。伤痕也好,内伤也罢,无论什么伤都能立刻见效,这就是石田散药,没错没错,请您尝尝看。”藤堂动作夸张地接腔,然后将自己的那份倒进嘴里,“其实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啊,好难吃!”   土方黑了脸,举起拳头,“你要试试看吗?”   “咦?饶了我吧!”八番组组长惨叫,“伤势再加重的话,可就糟糕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趁着干部们不注意,清拿了一包所谓的石田散药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半晌,又闻了闻,最终放弃,“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能治病吗?”   山南有些好笑地压低声音警告道,“这话可不能在副长面前说呢。”   “啊……我知道了。”少年抓抓头发,将药包仍在盘子里。   说道石田散药,他倒是想起了民间的某个土方子,但是似乎和眼前这些不太一样。   内服的伤药什么的……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吧?   并不是质疑民众的智慧,只是在他所学习的知识中,的确没有一种伤药是内服的,特别是跌打之类的药品。   笑了一会,井上最先想起今天聚会的主要内容,“虽说如此,没想要还真有人能伤到冲田君和藤堂君。”   冲田的表情突然难看了起来,“下次再遇到,赢的人会是我。”   像是被这句话打开了某个开关,清没有忍住,“噗”地嗤笑出来。   一番组组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少年从冲田的眼睛里读出了威胁和愤恨。   ……怎么说呢,还真是美好的愿望。冲田他自己明明也明白的吧,他和风间的差距,可不是运气或者短时间的练习就能够弥补的。   人类毕竟只是人类。   山南摇摇头,扯了扯少年的衣摆,“别说了,没看见总司脸都黑了吗?”   如果他脸不黑的话我就白笑了好吗?   清眨眨眼睛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一番组组长,最终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个别有深意的扭曲笑容,然后重新摆回惯常的昏昏欲睡的表情。   好在少年嗤笑的声音足够小,又很快消失,除了当事人之一冲田和坐在他身边的山南,基本上没有人发现他的奇怪反应。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并不是长州的人不是吗?”   “但是,那天的池田屋应该在之前就屏退了其他人的。”   “也就是说……”永仓托住下巴,摆出一副自己很努力思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到底能不能想出什么来,没有人会抱有期望。   毕竟永仓新八可是永远不会感冒的类型。   其实清很佩服他的复原能力,池田屋一役中,他明明都被砍掉了手指,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又能够用他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手摸下巴了。   难道是因为笨蛋的体质比普通人要好很多吗,那是不是说明所有鬼族都是笨蛋?   哦不,再这么想下去的话也许思想会拐到奇怪的地方去。   斋藤微微颔首,分析道,“他们也许是怀有某种目的潜入的,其他藩的密探。”   正解。清暗暗捶了捶拳头。风间的出现压根不是意外,搞不好他本来是打算来刺杀桂的,却被新选组搅了浑水。长州和萨摩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那样的和谐。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风间有那个闲心去关心桂有没有离开。   西乡是个老狐狸,他不会愿意把唾手可得的东西与人分享。何况就算桂真的死在池田屋了,他也大可以说是新选组干的,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然后继续虚情假意地跟着长州藩周旋,做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   去他的朋友,西乡和桂他们做朋友的话,清宁愿去跟冲田说,嘿,冲田先生,其实我是女孩子,加入新选组的原因是我暗恋您很久了,您能不能做我的妻子。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房间里的干部们自然不会知道清内心的活动,他们依旧严肃地思考着风间的事情。   “……那个目的是什么?”原田皱着眉头思考。   斋藤摇头。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少年看了看干部们愁眉不展的表情,耸肩,继续做他的活动背景板。 作者有话要说:   =x=今天的思想尤其糟糕 于是补的字数里混进了奇怪的东西(不   ☆、Chapter 16   “抓捕长州余党?”少年眨眨眼睛。   从道场练习出来之后就得到了这种消息,说不吃惊才是骗人的。   幕府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好吧,其实这么做也算正常,没有人愿意放任想要搞垮自己的家伙在眼皮子底下乱跑,何况想搞垮幕府的那群疯子还有相当的实力。   不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个日本……   话是这么说,可命令还是要执行的。清跟着刚从会津藩调过来的名为柴司的少年走到集合地点,十番组组长原田左之助和五番组组长武田观柳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队士们大多都回了房间,还在外边活动的只有那么两队人。   “虽然被你们认可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清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不耐烦,“但是我是一番组的人吧,为什么要我和你们一起行动?”   这次的任务是交给五番组和十番组的,按理说没他什么事。   武田看了少年一眼,没有说话。   村上清在整个新选组也算是有名的了,连冲田总司都敢顶撞,他还没有自找麻烦的觉悟。   长得好看是一回事,真正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武田会站出来安抚几句,但很不巧,这次是村上清,别没讨到好处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人手不够嘛……”原田好脾气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池田屋那次我们损失了大半战斗力,松平容保公调来的人也不是很多,听总司说你是轻伤,就把你借来了。”   清挑眉,“我是物品吗?还能随便借来借去……冲田先生又不是我爸,凭什么他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就算他父亲还在,也不会随随便便命令他。   不过那位先生也算死得早,还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因此他也并不会因为名义上的父亲的死感到悲伤。   “哈……”对于少年的无理取闹,原田只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其实如果搬出队规压他的话效果会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十番组组长总觉得如果真的说出“局中法度”这几个字的话,也许眼前的人会掉头走掉。   至于之后的惩罚……谁会管它啊,反正他村上清还有被留下的价值,土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砍了他,最多也就是禁足一段时间。   “冲田先生真是的……早知道就让他躺在池田屋然后说没有看见了,真是的……我一定是脑袋坏掉了才会把他救回来……”   少年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到柴司身边。   后者“嗤嗤”笑了起来,肩膀如同遭了雷击一般不住抖动着。   “有什么好笑的啊,”清用手肘捅了捅柴司的腰眼,“再笑就砍了你哟。”   他的表情是一种装出来的凶恶,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威胁意思,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对方见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少年抓抓头发,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阿司你真讨厌啦……我真的会砍你哟,真的会!”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拔刀的意思。   柴司的出身相当高贵,本来就是武士世家子嗣,他的兄长柴秀治还担任着会津藩公用方的要职,清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对这样的人做什么——实际上他也很喜欢柴司,那种出身高贵却丝毫没有架子的性格很讨喜。听说柴司和永仓很谈得来。   清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使枪的都是单细胞生物,比如原田。而同样为单细胞生物的永仓自然会遵循物以类聚的原则和他们关系好。   当然,这话不能随便乱说,毕竟柴司的枪还是挺可怕的。   “好了别笑了。”原田拍怕柴司的肩膀,“刚才接到消息,东山区的明保野亭藏匿着长州浪士,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是!”柴司连忙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十名新选组队员加上五名会津藩士兵,一共十五人浩浩荡荡地往明保野亭进发。路上有不少行人用恐惧又厌恶的表情看着这支队伍,起初柴司还有些愤愤不平,可是到后边,他也渐渐习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原田笑得无奈,“京都的居民,可都是偏向长州那边的呢。”   “要是让他们知道长州的那群混蛋想要烧掉京都,还不知道他们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柴司嘀咕了一句。   清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你的,还是放弃吧。”   在没有发生之前,一切可能的推测都有成为恶意诽谤的风险。若不想降低幕府的风评,还是保持沉默,干自己该干的事就好。   乱世有乱世的生存法则,随意挑战那些的话,只会身败名裂,还有可能影响到自己身边的人。   “真是的……为什么新选组各位的付出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啊……”柴司心情低落地碎碎念着,清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大概是因为站错队了吧。少年在心里默默回应道。   幕府近年来的各种做法已经激怒了百姓,这么久还没有被人搞垮,也仅仅是因为其根基牢固加上天皇态度暧昧。一旦被倒幕派控制了朝廷,幕府的灭亡,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民心向来是左右战争的最锋利的武器。   如果新选组的各位也能够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在生命面前,理想啊尊严啊,全部都可以舍弃,因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达明保野亭后,原田直接推开门向里边大喊道,“会津中将麾下,新选组,因追捕犯人的需要,现在对此进行搜查,抵抗拒捕者,格杀勿论!”   “这是和谁学的啊……本来就敌暗我明,还自报家门,原田先生您今天发烧了吗?”清在原田身后低声抱怨。   还格杀勿论呢……真对上了您敢随便杀吗?   不过现在是例行搜查,亭里还有其他人,这么做也算是情理之中。   被指责的人毫无反省的意思,“上次在池田屋,近藤局长也是这个样子通报的哟。”   “……清您不要学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吗?”   少年微微扭头,将自己抽搐着的嘴角隐入黑暗之中。   他将目光放在门口。十五人的队伍并不小,但是也绝不算大,敌人逃脱的机会还是有的。   一个人影迅速从清身边擦过。   “有人想跑!”少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对着那人逃跑的地方大叫,自己却没有移动半步。   他非常不介意逃跑掉几个长州浪人。   武田急得直跳脚,“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可别让长州乱党跑了!”   以柴司为首的几名会津士兵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对方跑得很快,不得已之下,柴司举起□□向前突刺。   “刺中了——”会津士兵内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柴司的枪扎进了逃跑者的腰际,几乎是一瞬间,对方就瘫倒在地上。   原田也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枪法不错。”然后他将自己□□的枪尖指向瘫坐在地上的人,“起来跟我们走,不然就地击毙你!”   “你们不能抓我!”对方恶狠狠地冲着原田嚷道,“我是土佐藩的麻田时太郎,看你们谁敢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没事做的人果然十分鸡血=-= 明保野亭事件开始! 不知道薄樱鬼原作到底是什么心态居然咔擦掉了这个事件,毫无疑问这次事件是非常有写的价值的 无论是从主角成长的角度还是从新选组各位成长的角度来讲 当然,天满屋事件也很有,嗯,很有探究的价值,咳咳   ☆、Chapter 17   土方不安地在和室里踱来踱去。   昨夜前往明保野亭的新选组队员们误伤了土佐藩武士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土佐藩和会津藩都是公武合体的强力推动者,彼此的关系也相对友好——当然,这个友好是不是假装的,恐怕只有藩内的高官名士们心里清楚。   会津藩对这层盟友关系比土佐藩依赖得多。对于担任京都守护职和所司代的会津藩和桑名藩来讲,这些非常得罪人的工作背后必须有其他雄藩的支持,否则,他们在京都也待不长久。   毕竟天天砍人是会招来怨恨的。   新选组无缘无故捅伤土佐藩的武士,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揪住大做文章,两藩的友好关系也差不多该毁掉了。   该上报的也已经上报,剩下的就是看藩内大人们的处理了。   屯所外传来土佐藩武士们的叫骂声,所幸他们只是叫骂,并没有直接打进来。估计还是有些忌惮新选组和会津藩的实力的。   但实际上如果他们真的打进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新选组于会津藩而言只是一颗棋子,为了与土佐藩的“友好关系”,这颗棋子就这么丢掉也没有问题。   能够替代的要多少有多少,想要爬上新选组这个高度的组织数也数不清。   虽然其实他们也只是最末端的小组织,连正式的幕臣都算不上。   自知闯了大祸的柴司坐在和室内,脸色发白。   干部们神情凝重地围在一起。   其实就算围在一起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毕竟拍板决定这件事处理方法的是会津藩上头的人,他们顶多算是一盘子小鱼,就等着随时被下油锅了。   “副长,”原田看了看年轻士兵不知所措的表情,开口道,“这次是我的失误,无论上边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承担起责任的。”   清看了原田一眼。   现在土佐藩邸已经聚集了不少浪士,要是让他们一口气攻进新选组,那就这么几十个人的屯所根本抵挡不住。   干脆将责任推到会津藩那边好了,反正柴司并不是新选组的队员。   这么想着,少年淡淡开口道,“柴司并不在新选组名录里面。”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以冲田、山南为首的一群人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出声反驳,反而是局长近藤,语气微怒地呵斥着少年。   “胡闹!柴司是帮助我们的时候失手的,难道你想说这件事和新选组无关?”   “我只是想说,柴司和新选组,您打算保哪个?”   “可是——”   “没有可是。”少年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带任何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若是将责任揽下来,新选组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可若是撇开这事与我们的关系,剩下的,就不归我们操心了。”   土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看面色愈发苍白的柴司,厉声道,“村上给我闭嘴!”随即放缓了语气,“总司,你带人先把柴司送到安全的地方,若是让那些土佐藩的浪士们找到机会报复可就不好了。”   冲田愣了一下,“我说土方先生,我可是伤员啊,你就忍心让我去给土佐藩的那群疯子当靶子使?”   “只是走后门,不会有事的!”   清闻言看了看一番组组长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站了起来,“我来吧。”   柴司看着少年平淡的脸色,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刚好,我也有些话想要和村上君说。”   副长大人叹了口气,“那村上你去把他送到他兄长那里去,顺便打听一下会津方面的意见。”   少年领命,拉着柴司出了和室。   “阿清,”柴司不安地看着少年,“我闯了大祸。”   “这事也不怪你,那个麻田,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清摸了摸下巴,“总之土方先生他们会解决的,阿司你先在秀治大人那里待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了再回来。”   从一开始就跑到后边煽动土佐藩武士的情绪,无论怎么想,麻田时太郎都有恶意破坏两藩关系的嫌疑。估计上头的也注意到了,只不过现在理亏的是会津藩,随意揣测只会被打上“诽谤”和“蛮横无理”的标签。   算了,这些政治上的事就交给藩里的大人们头疼吧,他们这些小虾米只管安安心心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至于天降横祸什么的,大不了一伸头,一刀下去万事大吉。   在乱世里,最不值钱的不就是人命吗?   柴司点点头。   少年手脚麻利地替柴司收拾好了行李。包裹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柴司只带了枪,将护甲留在屯所——这沉重又碍事的东西,实在不适合逃亡的时候携带。   抵达京都守护职的金戒光明寺本阵后少年才注意到,这里已经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总之这次是闯了相当大的祸啊……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鬼样子。   要是会津藩真的和土佐藩闹崩了,新选组势必会成为漩涡中心,搞不好还要受到什么可怕的惩罚。   清有些无奈。虽然他并不忠于新选组,但他现在也算是新选组的人,若是新选组出了什么事情,他和千鹤绝对会被牵连进去。   自己倒是无所谓,想要逃跑的时候脚底抹抹油,溜也溜得快。但砍千鹤那样,估计真到那个时候了,小公主真的会大义凛然地说什么“我也是新选组的一员”然后跟着那群人一起赴死吧。   啊啊,真是头疼。   ……也许可以考虑桂的邀请,带着千鹤逃亡长州了。   但愿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他拍了拍柴司的肩头,因为身高问题,少年没有办法像兄长那样揉柴司的头发,实际上他甚至还比柴司小两个月,“别担心,总会过去,会津和土佐的盟友关系,可不是一两个武士就能撼动的。”   “真的吗?”   “不是真的的话你来砍我就好了啊!”   对方看了看少年故作轻松的脸,最终放弃了交流。   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件事情真正的后果。   只是看着清的样子,一切想说的话全部都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Chapter 18   清坐在院子里的井边看着千鹤洗衣服。   屯所外的叫骂似乎已经平息了。少年突然觉得土佐藩的人口才不错。   原田匆匆进了院子,往土方的房间走去。   清叫住他,“原田先生,松平容保公那边怎么样了?”   十番组组长摇头,露出混杂着愤怒和不耐烦的表情,“松平容保公已经派人去给麻田医治了,还递上了道歉信。可是麻田拒绝治疗,说什么因为此事怀疑他图谋不轨是对土佐武士人格的侮辱,不仅仅是一个流血的伤口而已!”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少年遗憾地耸耸肩。   他不能理解麻田莫名其妙的逻辑。不过是一次误伤,双方还都有责任,怎么会牵扯到整个土佐藩的武士?   恐怕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土佐藩的武士们攻进新选组,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会津藩也只能放弃新选组以求得土佐藩的原谅了。   少年站起身,“原田先生,抱歉,能帮我跟土方先生请个假吗?有点急事要去处理。”   原田看了他一眼,点头,“快去快回。”   这个节骨眼上,村上清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处。   再次来到会津藩邸的时候,清看见守门的士兵们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大炮□□,似乎只要土佐藩一有大动作,会津藩的士兵们就要冲出去和他们拼命。   少年和守门的人打了声招呼,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羽织的关系,士兵们并没有阻拦。   柴司坐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褪去了上衣。他的兄长柴秀治拿着刀站在旁边,二人身上的肃杀气息激得少年想要夺路而逃。   清觉得眼前人手中的刀反射出来的白光有些刺眼。   看见他的身影,柴司放下刀,对他点了点头,“没想到阿清你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要是晚两个时辰过来,恐怕就见不到你了吧。”少年看着柴司身边的柴秀治,倚在门边,语气薄凉,“你想好了?”   仅仅是一次误伤,你没必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口的,因为村上清没有理由和立场。   “这是我闯下的大祸,我必须负起责任。”   柴司字正腔圆的音调让他想笑。   你闯下的大祸?你必须负起责任?你以为一死了之就是负责了吗?   死只不过是懦夫的逃避方法罢了。   他侧过头,不去看对方的脸,“我不拦你,反正拦不住。”倘若再看下去,也许自己真的会骂人。   柴司露出微笑,“阿清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呢……又要新选组的各位和我撇清关系又要我安心。明明知道这两者绝对不可能同时达成的不是吗?”   看着他平淡的笑容,清重重地叹了口气,“于公的,和你撇清关系,新选组就安全了。但是于私的,你是我的朋友,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去送死。”   “朋友啊……”对方笑起来,“能和阿清成为朋友,也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一回了。”   “……”你真的愿意,和一个想要至你于死地的人做朋友吗?   “我真的很崇拜你们呢,池田屋的那件事,如果是我,恐怕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抓捕犯人了……阿清真的很厉害啊,还有永仓先生、原田先生,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都是会津藩的骄傲!”   少年仰起头,闭上眼睛,“不,最少我们没有你这样,为会津藩献出生命的觉悟。”更何况,他并不是真正参加那次行动的人,又怎么能够接受这般赞美?   “这是阿清的夸奖吗?没有想到,阿清也会夸人。”   “啊啊……其实我不常夸人的,等我功成名就之后,你可以拿这件事去炫耀哟。”   对方低声笑出来。   谁都不愿意点破,他要做的事。谁都希望时间就这么一直停在这一点,不流动分毫。   可是该来的终究要来。   “因为我一个人的事,竟要酿成土佐藩和我藩绝交的严重后果,实在是惶恐。”柴司再次拿起刀,“唯有——切腹谢罪。”   “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近藤先生他们的。”实际上除了转达,他村上清也无法做任何事情。   “阿清,我的枪在那边放着,你拿走吧。”   “我不会使枪。”   “就当留作纪念,毕竟朋友一场。”   “我……知道了。”   “还有留在屯所的甲胄,永仓先生不是很喜欢吗,请帮我对他说,那是送给他的礼物。”   自始至终,少年都仰着头闭着眼,没有看向柴司。   胸腔中充斥着浓浓的无力感。自己的朋友就在身边,自己分明可以阻止他的死亡,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太弱小了。   他也是,柴司也是,甚至连新选组,也是。   在政治斗争中,他们不过只是高官们权利取舍的牺牲品,只要老爷们愿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变成不值一钱的可怜虫。   空有力量又如何?在权的面前,力不过是陪衬。当你有了权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力什么都不是。   何况我们的力量还那么弱小,弱小到连想要拯救的人又拯救不了。   暗色的液体浸在墙上,狰狞的、妖娆的,仿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   眼眶很热,两腮发酸。清张开嘴巴努力呼吸,如同搁浅的鱼。若是不这么做,他一定会哭出来,当着柴秀治的面哭出来。   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他不能哭,柴秀治也不能哭。   因为死的是会津藩的“罪人”,“罪人”是没有被人悼念的资格的。   柴秀治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影,叹息一般吐出一句话,“阿司说,能身为一名新选组队士而赴死,他……很骄傲。”他的身上还沾着胞弟的血,深深浅浅,格外讽刺。   指甲嵌进肉里,有殷红的血丝从指缝中流出来,徘徊在指背上,落不下去。   就像聚在眼眶中的眼泪。   “……新选组能够拥有这样的队士,我们也很骄傲。”   清低头,将眼神藏在刘海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Q口Q写郁了 说真的光看资料都替柴司骚年可惜,那么好一孩子就这么没了,介错人还是他亲哥 从柴司死后,清才开始正视自己所在的新选组 可以说这是一个转变 下一节明保野亭事件收尾,然后回归剧情,进入禁门之变   ☆、Chapter 19   元治元年六月十二日,柴司于会津藩邸切腹,享年十九岁。   六月二十日,葬礼于金戒光明寺举行。近藤派副长土方岁三、副长助勤井上源三郎、武田观柳斋、勘定方河合耆三郎、调役浅野薰参加葬礼。   仿佛逃避一般,清回绝了土方的同行邀请,待在新选组屯所。   山南难得的没有大清早就把少年拽去做研究,而是放了他一天的假。   变若水的研究实验并不顺利,总长先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焦躁。少年觉得他快要达到某个临界点了。   到了那个临界点之后,山南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清坐在房间里发呆,少年怀里没有抱他的刀,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柴司的。   “难过的话,哭出来比较好哟。”因为池田屋一役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冲田也待在房间里。看着少年的脸,他露出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笑容,“你那表情……难看死了。”   清握紧拳头,将头扭到一边,“……谁难过了。”   “哼……?”   “是他的过错,他切腹谢罪是理所当然的,”少年垂下头,并不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疼痛到麻木,“不然还能怎么样,让近藤先生、土方先生、武田先生或者是原田先生替他顶罪吗?”   “……”   柴司该死,于公的,是他挑起了土佐藩和会津藩的矛盾;于私的,他的确是最适合顶罪的人。柴秀治的胞弟,这个身份足以表示会津藩对这件事的重视,而他本人并不是什么组织的干部,因此他的死亡不会对会津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没错……他该死,他必须死。   “我……才不难过,这只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清抱紧怀里的枪,他觉得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这是他自己的责任……我才……没有……想要……救他呢……”   从一开始的哽咽到最后的泣不成声,不过就几秒钟而已。   好累。   看着那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脑海中浮现的,是柴司那苍白的、平静的脸。   他很年轻,不过才十九岁,甚至还没有长出胡茬,他只比自己大两个月,他还是个孩子,和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他甚至连新选组的羽织都没有披上过,他甚至连新选组的正式成员都不是……可是他却能够为了新选组、为了会津藩从容赴死。   而你呢?   村上清,你又做了什么?   一味的风凉话,一味的逃避。除了这些,你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想要切腹谢罪的柴司,你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自己是他的朋友,你又有什么资格代表新选组说出那些安慰人的话?!   村上清,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觉得自己是谁!   冲田看着少年的脸,然后慢慢扭过头去。直觉告诉他,清并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幅样子。   哭声渐渐平息。   “……刚才土佐藩那边有消息,”一番组组长这才慢慢开口,“麻田时太郎切腹了,理由是‘士道不觉悟,因贪杯鲁莽,被误认为反贼,玷污土佐武士的名节,唯有切腹谢罪’。”   “啊啊……”   麻田怎么能死呢?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他让他死掉呢?   如果不是他的话……如果不是那个混蛋的话,柴司怎么会死呢,如果不是那个混蛋的话,新选组怎么会举步维艰呢?   少年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抹了抹眼角,靛青色的眸子浑浊一片。   “我本来还想亲自动手的,”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没想到他自己先了断了……算他走运。”若真的是让他下手,可就不光是肚子上开个洞脑袋上剜个疤那么简单了。   他很想卸了那混蛋的四肢,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肢体喂狗,最后一点点的,让他流血致死。   对了,最好把他扔到失败品之中,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为安抚那些孩子做贡献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清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狠起心来也这么可怕。   所谓最毒不过妇人心好像还真有那么些道理,不是吗?   脑子中只剩下了杀意。少年觉得嗓子有些干,他需要什么东西来润一下喉咙,但是那种东西不能是水,而应该是比水的血腥味更加重的、只在人体里流动的东西。   真是的……要是真的去把想法付诸实践了,自己和那些失败品又有什么分别?   他可不是那些没有理智空有力量的家伙,他是能够判断是非的、有理智有思想的“人”。   正因如此,当脑袋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之后,“人”才能够做出比怪物更加可怕的事情。   因为是人类啊,因为比起鬼神,人类的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啊。   明明如此卑贱,却又如此令人胆寒的生物。   一番组组长皱起眉头看着他,“若是你真的动手了,那柴司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他低低笑起来,“……之后我会切腹的。”就和柴司一样,反正切腹能解决问题,那就切了吧。   活着永远比死去痛苦,不是吗?   “村上。”冲田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不要因为自己年纪小,就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甚至想要做出一些不负责任的事。”   “抱歉,我很擅长逃避。”真是的,你明明也不过虚长我几岁而已,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也不知道天天跟土方对着干的是谁。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知道。”少年苦笑着仰头,用手遮住扑面而来的阳光,“我知道的啊……可是知道又怎么样,我那么软弱,根本没有直面现实的勇气!”最后一句,他是吼出来的,声调破碎、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有勇气接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事实,没有勇气接受自己居然败给一个人类小鬼的事实。   明明只是人类而已啊……柴司他……明明只是人类而已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输给他了呢?   冲田看着他,最终只是叹息着摇摇头。   他需要时间。   或者说,所有人都需要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TUT明保野亭事件结束,下节回归剧情   ☆、Chapter 20   元治元年七月,新选组接受了会津藩正式出动的命令,为击退计划攻打御所的长州藩而出征。因为身体原因,冲田、藤堂、山南三人留守屯所。   考虑到人手问题,近藤带上了千鹤和清。   千鹤表示自己很乐意效劳,但是少年却以拉长了很多倍的脸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愿意远征。   “真是的……组长都没来为什么我们要来啊……”清看着身后的一番组组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么热的天气……”   更何况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新选组四处碰壁,最后竟然被要求前往九条原河。   要不是有血统优势,千鹤早该倒下了。小公主强忍着不适随队赶路的倔强样子让少年看得想要跳起来给土方一刀。   那可是雪村家的宝贝疙瘩啊,你们这群人类居然这么对千鹤小姐!   夜里,队士们生起篝火,千鹤和清与几位干部们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边。   井上走过来坐下,回头看着旁边的会津士兵,道,“看来驻扎在这里的会津藩士兵并不是主战力,倒像是后备军,会津藩的主力似乎守在蛤御门那里。”   “那就是说新选组也被当成后备军对待了吗?”千鹤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的确是那样。”   永仓“嘁”了一声,“屯所收到的传令上,不是还说现在的局势刻不容缓吗?”   相信传令还不如相信风间那家伙突然宣布要娶一个人类女子回家做媳妇。少年有些好笑地扭过头,将手里还留着大半的饭团递给千鹤。   比起战事,他更在乎小公主的冷暖饥饱。   斋藤倒是十分淡定,“静待局势变化,闻风而动。现在我们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清嗤笑,“说得好听,后备军?没有上过战场的公子哥们……到头来不过是开道的炮灰。”亲身见识过战场的残酷,才能够明白人命是多么的不值钱。   能够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毕竟是少数,没有经历过厮杀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残酷的。你只能挥刀,连犹豫都显得分外奢侈,一秒钟的迟疑足以夺走一个乃至数个人的性命。   原田看了看少年,“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村上你,果然经历过什么吧?”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的眼神和经历过战争的人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男女并没有可比性,但若是将清和千鹤放在一起,高下立见。   “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我跟随老师在萨摩藩游学。”   换句话说,他也算是萨英战争的见证人。   看着持刀冲锋的战士们一排排倒下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连那些大炮的边角都抓不住——刀剑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不愿意承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幕府依旧固执地任用武士,但和枪炮相比,武士不过是毫无用途的炮灰罢了。   “……啊,是吗?”原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村上你没怎么上过战场呢。”   “不算上战场,”少年摇头,“那个时候,我只是在旁边看着。”   因为恐惧死亡而决定袖手旁观,因为恐惧死亡而看着同行的人拿着刀去抗击英军,因为恐惧死亡而冷眼目送那些人死去。   那个时候想着什么?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实际上不过是在为贪生怕死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啊。连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不能死”?   整整一年了……倒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他抿起嘴角,看了看旁听的千鹤。   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他连小公主都不如,不是吗?   最少千鹤还有上战场的勇气和觉悟,而他却是将某个人临死前的嘱托作为挡箭牌,一直龟缩着,连险都不愿意冒。   稍微……有一点点嫌弃自己呢。   一宿无话。   天亮的时候,原田和千鹤似乎都睡着了,永仓看着少女因为困倦而无法稳住的身体,有些好笑地将目光送到别处,然后与清的视线相撞。   靛青色的眼眸底下覆盖着淡淡的黑眼圈,但是很明显,少年没有睡着。   其实就算睡着也没什么,干部们不会苛责一个半大的少年。村上清偶尔也应该学会利用自身优势偷一下懒,老是一板一眼的,会让身边的人很有压力啊。   下一秒,地面震颤。   比其他人的行动更加迅速,清几乎是弹起来冲向营地门口。远处的山峦上冒出烟尘和火光,很明显是被炮击了。   ……开始打了吗?   他下意识地扣住腰间的刀柄,想要冲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收到任何冲锋的命令。   新选组的其他人也动了起来,队士们迅速集合,准备往被炮击的地方进发。   “等一下,新选组,”后备军领队的士兵喊住他们,“我们可是被命令在此待命的啊!”   土方回头,皱眉质问道,“待命是要等长州的混蛋们都攻过来了,你们再去充当援军吗?”   “不、不过还没有收到出征命令……”   “别和他们废话了,副长,”清正了正腰间的刀,挑衅一般看向那人,“被命令待命的只有你们,新选组接到的命令是‘驻扎’而非‘待命’——别把我们和你们混为一谈!”   一番组的组长没有来,清现在算是临时组长,说出的话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分量。   虽然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个临时组长。   对方脸上露出莫名的犹豫表情。   连这种事情都要犹豫,后备军到底是后备军,扶不上墙啊。   少年嗤笑着将目光投到远处。   “你们若是对自己的职责还有一丁点荣耀的话,就别说什么待命赶快给我行动!”土方丢下一句话,然后迅速归队,跟着队士们一起向目的地进发。   “真过分啊副长,”清凑到他身边,拖长声音,“就这么赶着让他们去做炮灰?”   土方看了看少年的脸,哼了一声,“想要活下来的,总会活下来。”   “……也许吧。”少年轻叹,然后将目光转回前方。   战争,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对于战争和人性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过于现实的悲观...... 也就是说,其实清骚年和千鹤刚好是两个极端 QUQ有收藏没评论是闹哪样啊闹哪样   ☆、Chapter 21   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   天皇御所四周散布着尸体和残破不堪的武器,明显是经历过一番苦战。   土方和斋藤、原田二人对视一眼,两位队长领命,开始打扫战场。   不多时,三番组组长就传来消息,“今晨进攻蛤御门的长州一方看样子被会津和萨摩击退了。”   原田接过话茬,“土方先生,公家御门那边似乎还残留着长州余孽。”   接着是监察山崎的报告,“副长,这次有煽动袭击御所嫌疑的那伙人,此刻正朝天王山赶去。”   居然散开了……清皱了皱眉头。真是奇怪,这根本不像是高杉的手笔。   土方很快就做出决定,“原田,你带队伍前往公家御门,追击那群长州残党;斋藤和山崎负责确认情况,和当初的计划一样,负责守卫蛤御门;剩下的人跟我来!”   被分配任务的人纷纷表示了解。   清犹豫了一下,一头冲进御所,随意扳过几个看上去很眼熟的人的脸,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义……久坂?!”   虽然没有办法把御所内的尸体全部认全,但是打过照面的那些人,还是认得一部分的。   曾经在吉田老师的私塾一起斗嘴的久坂玄瑞、高杉晋作建立奇兵队之后偶然认得的来岛又兵卫——毫无疑问,这些人在这场战斗的发起人之中,而他们已经死了。   ……莫名的无力感。   少年苦笑着将扳过尸体的脸的手收了回去,他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久坂死了。   冲击有点大。   清觉得这就像千鹤突然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其实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样,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面前时,所有人都会本能地去逃避。因为不逃避的话,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的家伙能够做到的事情便只剩下了崩溃。   可以哭吗?   可是你有什么资格为他们哭呢?   难道你忘了,最先舍弃同伴的不是他们,正是你啊。   他回头,看见斋藤站在自己身后。   三番组组长注视少年表情并不好看的脸,斟酌了一下词句,“你认识?”   “嗯……”清将手腕搭在额头上,刚刚好掩盖住自己的表情,“算是吧……我是长州藩脱藩的……这些人的一部分……曾经在我父亲朋友的私塾中读书。”   “你父亲的朋友?”   “吉田松阴听说过吗?安政年间被处死的那个……”   斋藤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将喉咙里的“乱党”二字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不认识,吉田松阴的门生们,可是要把这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啊。   “这样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啊……”清慢慢抬头,将目光从那些尸体上移开,“乱党……恐怕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天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么艰难。   他们明明没有错。想要拯救这个国家的心情,即使是被吉田批评为“胸无大志”的他也能够理解。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被扭曲了呢?   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少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柴司也好,这些人也好,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拯救不了。   “打扫战场吧。”斋藤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注视着少年有些颤抖的背影,“这些人……应该不会被好好葬起来。”他觉得有必要向少年陈述事实。   “啊啊……我知道的。”他又不是傻瓜。   都被扣上“乱党”的帽子了,幕府又怎么可能好好地将他们葬起来?   随便找个地方,将尸体堆起来烧掉,或者干脆脸地方都不找,就让他们曝尸荒野也未尝不可。反正这是个成王败寇的世界,失败者的下场,一直如此。   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就自己去变强,去改变这个世界。   然后,在改变世界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你所做的与你曾经想要改变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差别。   因为自始至终,人类都是虚伪的动物啊。   “……”   “斋藤先生没必要提醒我,我还不至于做出私藏尸首这样引火烧身的傻事——从我脱藩那一刻开始,我和他们就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了……只是稍微有一点感叹而已。”   对啊,自己先舍弃了同伴,又何必奢望着还能够被他们接纳,与他们有所交集呢?   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便很难再回来。   “感叹?”   “是啊,明明是一个地方一起出来的人,结果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呢……有的死了,有的却还活着……如果是斋藤先生的话,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触吧。”   斋藤是明石藩脱藩过来的。据说他杀了人,不得已之下才离开家乡以保住性命。   若是事情发生的轨迹稍稍改变一些的话,这里的人也许都不会聚在一起了,伤心的也好,开心的也罢,那些回忆也成了空谈。   可是失去的也有回来的可能。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让时光倒流的能力,因此现状就摆在这里,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无力改变。   不甘心又如何?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怨不得任何人。   “……”   少年慢慢起身,将身旁的尸体拖到一边堆起来。   这是胜利者示威一样的藐视。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胜利了。   文久三年七月十九日,攻击御所失败的长州藩军队在长州藩屋敷纵火。会津藩军队也攻击有隐藏长州藩士的中立卖御门附近的民宅。战斗虽然在一日之内结束,但战火从以上两处,蔓延至京都的大街小巷,燃烧至七月二十一日早晨方被扑灭。北起一条通,南至七条的东本愿寺的广大范围内的街区、神社、佛寺等被焚成灰烬。   这次战斗中,大炮被投入使用,京都市区的战火烧毁了约3万户民宅。长州藩军队战败,尊皇攘夷派的真木保臣等激进领袖牺牲大半,长州藩的势力大大受损。   史称,禁门之变。 作者有话要说:  禁门之变有一个伏笔=-=但是估计他不能被叫做伏笔 总之快速带过去了...... 再过几节就转战长州...... 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男主是谁(扭头   ☆、番外(一)   一   吉田松阴是刚刚来到松下村塾的时候认识那位少年的。   或许用少年形容那时候的他并不合适,毕竟他只有十一岁,还没到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年纪。   “你叫什么?哪家的孩子?”有些时候吉田会想,自己一定是脑袋发热了才会主动和蹲在村塾门口的小小少年搭话,“想读书吗?”   少年只是专心致志地啃着手中的糯米团子,直到吉田失去耐心甚至打算离开时才回答他的问题,“松下清、西门口第三家、想,可是我没钱。”末了还舔舔手上沾着的米粒,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年轻的教育家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整理出少年话语中的信息。   西门口第三家松下先生的孩子,想读书,家里供不起。   有点不对劲。   吉田是认识松下先生的,那是个和他一般的有才志士。据他所知,松下先生的家庭虽然不富足,但绝对没有到供不起孩子读书的地步,更何况松下先生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儿子没学上的事情。   即使如此,他还是将清留了下来。   于是松下清成了吉田松阴接手松下村塾之后的第一位学生。   至于松下先生,他只当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询问。   二   之后的一年里,松下村塾不断地发展壮大,学生也越来越多。在这之中就有日后的风云人物高杉晋作、久坂玄瑞等人。   相较那些年龄稍大、颇有见地的同学们,清显得愈发令人烦恼。   考虑到清年纪尚小,吉田并没有要求他和别的学生一同上课,只是教他最基本的读书写字。至于其他,清爱听就听,不听的话也不勉强。   可即使是这样,清的功课还是一团糟。   说他是全塾最差的学生也毫不为过。   令人欣慰的是,清和其他人的相处还算融洽。   他似乎很喜欢和久坂斗嘴。只要久坂开口,少年就会想尽办法引经据典地反驳回去。从某种意义上讲,久坂也算是清成才路上的良师益友了。   虽然几乎没有人认为这位顽劣不堪的少年能够成才。   一次上课,吉田突然问到学生们对于目前国内形势的看法。大概是有所顾忌,没有人开口回答。当他叹了一口气,打算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少年脆生生的话响了起来。   “不就是别人都来抢糯米了他们还在争糯米团子吗?”   十二岁的孩子尚无法理解再深层的东西,只能用最简单可笑的比喻说出最表面的东西。   不过意思倒是对的。   吉田突然觉得,也许松下清这孩子,是一块可造之材,“这个国家已经腐朽了,这样的政府已经没有办法给国民幸福了,”他循循善诱道,“难道你不想改变他吗?”   少年歪头,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询问道,“改变了国家的话,母亲就会给我做好吃的糯米团子吗?”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松下村塾的先生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吐出四个字。   “……胸无大志。”   三   年轻人总是有一腔热血的,无论是吉田松阴本人还是他的学生们。   除了清。   那少年依旧浑浑噩噩地过着,每天吃着他的糯米团子,写着他鬼画符一样的字,应付完作业之后又挖空心思地找久坂的麻烦,甚至还会波及到无辜的同学们。   一次种田回来,吉田撞见清和高杉的争吵。被逼急了的少年对着高了自己一个头还有余的同学大吼道:“高杉春风,你给我闭嘴!”   “你才闭嘴!我是高杉晋作,不是春风!”   事实证明,无论是谁,遇上清之后,心理年龄都会被拉低不少。   吉田无奈地摇摇头。   随他们去吧。   四   安政五年,井伊直弼未经天皇批准便与其他国家缔结了不平等条约。义愤填膺的吉田松阴和他的学生们一起暗中策划反对幕府和暗杀高级官吏。对藩府存着信心的他为了争取原谅甚至还写了申请书。   周布大吃一惊,让人传话说藩府自有计划,于是吉田半信半疑地将暗杀计划移至年底。   那时清十三岁。吉田始终觉得他还太小,并没有让他参与整个计划。   当年十二月,吉田被捕。松下先生托了各方关系才争取到一个探视资格,最后来的却是一名少女。   她穿着靛青的、与自己眼眸同色的振袖和服,发髻结得十分简单。   “送阴老师不认识我了吗?”那少女笑道,“我是清啊——当然,这名字是我随口乱起的,父亲给我的名字是瞳,松下瞳。”   直到那个时候,吉田松阴才知道,他最小的学生“胸无大志”的根本原因。   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五   安政六年五月,吉田松阴被藩主毛利送往江户。狱吏福川设法帮他弄到了回家一天向亲戚朋友告别的机会。   清也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尚未离开长州的同学们。   “我会和松阴老师一起去江户,”少女恭敬地替他倒茶,“只是到了江户之后就得分别了,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原来福川背后的人,竟是这样一位看上去没有丝毫出众之处的少女。   就这样,清有意无意尾随着押送他的狱吏,一路赶到江户。   分别得时候,少女开口道,“您不该相信那些人,人类最擅长的,不就是欺骗吗?”   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用人类这样的字眼,在他看来她甚至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不,说她擅长欺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至少在村塾的这两年里,几乎没有人认出来,松下村塾最顽劣的学生,其实是一位姑娘。   她低眉顺眼、细声慢气地对他告别,举手投足间,“松下清”的影子依稀可见。   但终究不是松下清。   吉田承认自己无法把眼前的少女与自己的学生当成同一个人,也许是他再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分不出清的性别。虽然这是基于他并不知道清一直是被当做男孩抚养的基础上。   年轻的老师望着少女淡然的脸,最终也只是叹息。   两年真的很短,短得连自己最小的学生长大都看不到。   “保重。”   少女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六   十月的时候,井伊直弼亲自将吉田松阴的流放处分改为了死刑。   宣布结果的当天,吉田便被押去了千住小原刑场。   他在人群之中看见了自己的一部分学生,也看见了清。她依旧是那身靛青色振袖和服,身后背着药箱,俨然一副医馆学徒的打扮。   影影绰绰间,少女挤到保护圈外围离他最近的地方,俯下身,将用荷叶裹着的糯米团子搁在地上,又不动声色地小幅度行礼,最后离开。   吉田有些好笑。她以为谁都和她一样喜欢糯米团子吗?   不过还真是遗憾呢,吃不到她给的团子。   眼睁睁地看着那洁白的团子被围观的人群踏烂捣碎,最终化为一滩看不出模样的垃圾,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罢了,只当自己没那个福分吧。   闭眼。   刽子手用水浇了刀,然后抬起手臂,再斩下去。   终   安政六年十月二十七日,吉田松阴于千住小原刑场被处死刑,时年三十岁。就刑后,其学生尾寺新之允、桂小五郎、伊藤俊辅等人立即收尸,葬恩师于小原的回向院。   文久三年,其坟墓由久扳玄瑞、高杉晋作等学生移至茬原郡若林村。   庆应三年五月,松下村塾最顽劣的学生穿着靛青色的振袖和服,于吉田松阴墓前跪立三天三夜。 作者有话要说:   清比千鹤大三岁,即雪村家被灭门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记事了 关于最后一个时间点...... 高杉晋作是庆应三年五月病逝的 我还在纠结什么时候让清去长州,今天的更新就让我混过去吧啊哈哈哈(摸头   ☆、番外(二)   一   最初的相遇是在松下村塾。   的确是最顽劣的学生。松下清从来不肯好好读书,对老师口中的政局也没什么兴趣,终日浑浑噩噩我行我素,吃着永远吃不够的糯米团子,找着大他五岁的久坂的麻烦。   一直到松阴老师入狱,桂小五郎才突然发觉,那个松下清,并不是男孩子。   二   松阴老师入狱之后,凡是有一点点人脉的同学们都多方奔走,其中也包括了清——或许应该称她为瞳。   桂有些惊奇,到最后真正派上用场的居然只有瞳的人脉。   “我并不姓松下,”离开长州的头天晚上,清向桂坦白,“准确来讲,松下是我家家仆的姓氏,村上家被灭门之后我便被松下前辈接回家抚养。现在我要去江户寻找村上家世代侍奉的主公的遗嗣。”   久坂的反应最大:“你一个女孩子家,只身前往江户?!”   “还有松阴老师,”少女笑着纠正道,“我会一直跟在老师身边,直到江户。”   桂依旧觉得不妥。   “到时候我会写信回来的。”瞳如是说,堵住了他们的嘴。   三   松阴老师处刑那天,瞳并没有应桂的邀请前往千住小原刑场。   “我怕我会忍不住去劫刑场,”背着药箱的少女表情平静,“不能给纲道先生添麻烦。”彼时的她已经恢复的原名,以学徒身份在兰方医雪村氏的医馆帮忙。   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保护雪村的安全。在他看来,吉田松阴是她的启蒙老师,单凭这点,就足以胜过任何理由。   “请不要以人类的价值观揣测我的行动,”她淡淡道,“我与你们不同。”   于是桂从她口中知道了被称为“鬼”的生物的存在。   而那天给松阴老师收尸的队伍中,没有瞳。   老师下葬的第二天,大家开始讨论之后的打算,其中就涉及到老师的家眷安置问题。   松阴老师还有一个待嫁闺中的妹妹,大家都知道那姑娘倾心久坂。但同时大家也知道了另外一些事情,比如瞳为什么喜欢找久坂的麻烦,再比如久坂为什么从来不生气。   “你娶她吧,”最终开口的是年仅十三的少女,“松阴老师出了这样的事,她想嫁个好人家,恐怕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是我?”久坂咬着牙问她。   瞳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你最合适,不是吗?”那样的语气,甚至让桂觉得,其实她和久坂什么都没有。   久坂摔门而去,同学们亦沉默着离开。桂和高杉留了下来。   他们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其实……我能救松阴老师的,”少女垂头,将眼眸隐入刘海中,“但那样的话,我的主公就会因此遭难。”   主公和恩师,她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后者。   “权当赎罪吧,”瞳微笑,眼底却浑浊一片,“义助——久坂君会是一位好丈夫,把老师的妹妹交给他,你们大可放心。”   话音未落,高杉突然冲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几拳。   “为了松阴老师、为了老师的妹妹、为了久坂、为了大家、为了我自己……为了你!”   六拳落下,二人皆已泣不成声。   四   之后的几年里,桂一直没有见到瞳。   万延元年高杉结婚的时候,桂不死心地假借高杉的名义托人去给她送了请柬,结果来的只有一份相当贵重的贺礼和一封言简意赅的回信。   “放弃吧,她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高杉收了贺礼,讥笑一般对他道,“那家伙喜欢把什么问题都归咎到自己身上,然后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脸……恐怕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好面对我们的打算。”说着看了一眼在一边喝酒的久坂。   久坂放下酒盏,替妻子理了理发鬓,表情不变。   时间真是一把利刃,它斩断了久坂对瞳的最后一丝挂念。   桂毫不怀疑,就算瞳站在久坂面前哭着对他说她后悔了,久坂也不会动摇分毫。   谁都没有错。   可是谁都做错了。   五   文久二年,桂到京都办公,再次见到了安政年间结识的艺妓几松。   几松是个很有抱负和见地的女子。那段时间,桂手中的情报,大多出自她那里。   有些时候桂看着几松会突然想起瞳。他不知道那个可以被自己认作师妹的少女过得怎么样。但是毫无疑问,她和几松有着同样隐忍而倔强的眼神。   其实从相识相知到相爱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但几松是太夫,桂拿不出那么多钱替她落籍。   到了十二月下旬,桂不得不动身回长州,可为几松落籍的钱依旧没有筹齐。   不得已之下,他决定先去和几松告别。   到达岛原的时候,桂发现几松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一副随时可以与他一同离开的模样。他有些吃惊,询问之下得知方才有一位自称是他手下的少年拉伊藤拿刀架着老鸨的脖子逼人给几松落籍,并嘱咐几松收拾好东西准备和他一起动身回长州。而那少年的样貌,竟与瞳无异。   伊藤始终不愿意说那少年的身份,一直到桂拿出松阴老师压他,才不情不愿地承认。   “是清,他刚离开,应该还没有走多远。”   桂转身追出门,却终未看见那少年的身影。   六   文久三年七月,长州藩正式启用高杉晋作。次日。奇兵队成立。   高杉和桂说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瞳写了封奇兵队入队邀请函——桂觉得那封信函能够达到的唯一的效果就是让瞳气急败坏地将之撕掉并写一封极尽讽刺之能的回信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毕竟谁都知道,她是无法加入奇兵队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七月下旬,瞳来了长州,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回来看看高杉又在玩什么幺蛾子”。   然后就出现了村塾里经常发生的情况,瞳又和老同学吵起来了。   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高杉。   久坂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表情沉静。而瞳也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目光相接的时候,二人微笑着相互点头打招呼,仿佛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时间真是可怕。桂又一次如此叹息着。   七   瞳和奇兵队的河上意外地聊得来,她甚至还跟着河上学习剑术。   长州炮击外国舰船的动作换来了报复,瞳觉得成天看大炮打来打去的没什么意思,干脆拉了河上往萨摩藩去,美其名曰游学。桂不知道她是怎么让高杉放人的,反正他们动身那天高杉没有去送行,而是黑着脸把奇兵队训了一顿。   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实在是糟糕,没到多久,萨摩藩就和不列颠打起来了。于是战事刚结束,二人又返回了长州。   不过此行也不算没有收获。   桂看着二人的西洋打扮,抽搐着嘴角,在一片笑声中拂袖而去。   终   十月份的时候,因奇兵队与撰峰队在教法寺事件中相互残杀,高杉引咎辞了奇兵队总督职,并为此被瞳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随后少女就收拾东西准备赶回京都。据她说她在京都办公的医术老师纲道先生遇到了点麻烦,身为弟子兼助手,她必须赶回去帮忙。   桂携了妻子去送她。   到达送别地点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河上送了瞳一把刀,然后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她原来的那把“便宜货”扔到完全够不到的地方。   直到很久以后,桂才得知,那“便宜货”,是她动身前往京都之前久坂送的。   河上是真心疼这个连名都不能挂的徒弟。   后来桂又去了一次京都。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看见墨青色长发的少年披着显眼的浅葱色羽织与几个浪人对峙。   那是新选组的外套。   桂摇摇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纯捉虫 =================== 哟西终于把时间轴拉回来了=-= 番外结束...明天继续更新本篇 艾玛好喜欢写番外完全不用走剧情神马的(捂脸 才不说其实这篇番外被我改了好几遍...资料神马的太碎了,时间都是自己慢慢推出来的   ☆、Chapter 22   瞳……小瞳……   清……松下君……   ——久坂……来岛?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们呢!   还有老师的事情,为什么你见死不救呢!   你对得起老师,对得起我们吗!   ——不是这样的,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是背叛你们!   你在狡辩!   ——听我解释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为什么不站在我们这边!   每次都把我们推开以获得自己的利益,你这样的家伙,怎么还不去死呢!   松下村塾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败类,松阴老师当初真的是看错人了,你把老师的脸都丢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们在一起才不丢老师的脸!   ——凭什么我必须过着被套上枷锁的生活!   ——你们这些人类,这些卑贱的人类,到底有什么资格以这种事来说教我!   ——还是说要我和你们一起在京都放火吗?!   一身冷汗。   少年猛地坐起来。窗外的月光还不错,夏末秋初的天气有些凉,清不由地抱着双臂打了个寒战,“好冷……”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刺激太大了吧,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长发落在肩膀上,带着一丝丝莫名的寒意。   最近似乎一直在做违心的事情。   可是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再说就算回去了,他们也不会接纳他的吧。毕竟最先离开的是他,最先做出对不起老师的事的人也是他。   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和他们争辩呢?   他转头看了看外屋的冲田。一番组组长似乎睡得很熟,并没有被里屋小小的异动惊醒。这一发现让少年松了口气,毕竟如果现在被撞见话,可就不太妙了。   清搓了搓胳膊,再次躺下去。   待到房里完全平静之后,睡在外边的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冲田若有所思地侧头看了看里屋的人影,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会说梦话的人最好玩了,不是吗?   人在混沌状态下可是会吐出自己保守多时的秘密啊。   今天的饭好像是冲田做的。得知这个消息,清的嘴角果断地抽搐了两下,“这、这样啊……”然后在干部们有些惊奇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轮流做饭这种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啊……难道不知道有些时候看似合理的规矩会害死人吗?   千鹤一如往常地倒了茶,送到每个人手边。   少女看着托盘中多出的一杯,环顾四周,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那个……山南先生呢?”   “好像是去调查什么了,”身为山南先生的侍童,清最有发言权,“一大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叫我留在屯所。”说到最后甚至有点“我是你的侍童你出门为什么不带我”的委屈意味。   千鹤闻言点了点头,“这样啊……茶还是晚些准备的比较好呢,我倒多了。”   “放那好了,放在那,”土方不耐烦地用筷子指指空出的位置道,“放着总有人喝的。”   “是吗。”少女的言语中似乎带了些笑意。   毕竟她泡的茶也算美味,总会有贪嘴的人跑来趁着大家不注意喝掉的。   真好啊……会泡茶会做饭。都是女孩子,高下立见呢。   清突然生出沮丧的感觉。   一直没有说话的斋藤突然出声,“咸死了。”   冲田看着他。   “呜哇……这可真过分,”原田尝了一口,然后附和道,“做这菜的是总司吧!”   被点到名的人露出微微愤慨的表情,“什么意思,你那个说法。”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碗,“总之将菜煮了,泡在酱油里的是我,我不觉得有多难吃。”说着印证一般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斋藤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我去拿水冲冲,盐分摄取过量有害健康。”   原田张着嘴看了看三番组组长,又看看自己的碗,然后也起身,“我也去。”   土方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唉?”千鹤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么,我也去冲冲吧,”最后冲田也放下了筷子,“村上你不来吗?”   少年指了指自己已经空掉的饭碗,“我没吃菜。”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措施,毕竟冲田的厨艺再差,也不至于连米饭都做出问题来。   “……”   毫无疑问,他才是最过分的那个。   房间里只剩下了清和千鹤二人。少年似是不经意般地询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看见藤堂先生?”今天早上本来应该由藤堂带领着巡逻的八番组也没有去巡逻。   “平助君去江户了。”少女为清倒了杯茶,“说是去招募队士,顺便也帮我打听一下父亲的事情。”   “这样啊。”清接过茶杯,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居然万里迢迢跑去江户招募队士,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说到可能必须要藤堂出面牵线的人,清倒是想起一个。   那还是很久以前,私下聚会上桂提到过的,名为伊东甲子太郎的剑豪,不过据说他是继承了水户系的尊王派。也正因如此,与水户藩私交甚好的桂才会听说过这个人。   水户藩的浪人们弄出樱田门事变的理由就是吉田松阴,而吉田松阴却是实打实的尊王攘夷派。毫无疑问,幕府是不会欢迎这样的人给他们当臣子的。   不,现在的新选组还没有被当做幕臣的资格。   尊王派和新选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合。   少年突然觉得脑子被驴踢过的也许不止高杉他们几个。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他喝了口茶,“今天的茶很好喝,千鹤小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啊,小清喜欢就好,要不然我把山南先生的份也拿过来给你喝?”被夸奖的千鹤十分开心地将多出来了那杯茶送到清身前,一副“你不喝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败给你了。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发,“我喝就是了,别摆出这副表情。”   没办法拒绝啊,如果是千鹤的话。   他苦笑。   明明只是一个约定,为什么到后来,脱不了身的却变成了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 伊东老师要来了 其实伊东老师是个好人,只是因为薄樱鬼是新选组视角所以给人的感觉不怎么样(捂脸 最重要的是历史上的伊东老师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哟(闭嘴   ☆、Chapter 23   九月中旬,伊东甲子太郎正式加入新选组。   相较近藤的热情,其他干部们明显不怎么喜欢伊东。当然,与伊东同门的藤堂除外,但是他还留在江户,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么说来脑袋被驴踢了的仅限于近藤,最少其他人是不怎么待见新来的参谋先生。   酒宴结束之后,千鹤将餐具拿到院子里清洗,清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虽然身为山南先生的侍童却跟着土方先生的侍童有些奇怪,但是知道他们真正情况的干部们并没有对这样看似诡异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反而默许了清的行动。   看样子他们似乎认定了就算清想要带着千鹤逃跑也绝对没有机会跑掉。   最少表面上的确是这个样子。   “喂,”伊东突然出现在千鹤身后,“你。”   少女诧异地扭过头,“有什么事吗?”   清抬起眼皮打量着来人,黑色长发,丹凤眼,唇线圆润而明晰。长相倒是不赖,不过这样的面相,一般不会是什么忠厚之人。   看相这种事情,虽然不能当真,但偶尔消遣一下倒是不错。   特别是在新选组这种制度严格还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地方。   当然,你要是想去花街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能够躲过最近愈发严苛的土方的监视。自从伊东来了之后,那位先生干脆就把规矩咬得死死的,怎么说都不松口。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伊东保持着不太自然的表情逼近少女,“你不是队员吧。”千鹤被逼得节节后退,甚至有跌倒的迹象。   清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打算出面阻止,伊东身后却突然出现了其他人。   冲田向着黑色长发的男人挥刀,却被对方闪了过去。   “冲田先生!”千鹤惊讶地叫了一句。   对峙了几秒钟,冲田突然翻转刀身,将上边的花递到伊东眼前,“和尚庙里就是没有鲜花,”他意有所指道,“难得伊东先生大驾光临,起码要有点赏心悦目的东西才行啊。”   对方不动声色地拾起花,“啊,真美。”然后将之放在鼻端下闻了闻,“不过居然用刀砍,真粗暴呢。”   “稍许的粗暴,才是天然理心流的风格。”冲田收了刀,转头看向千鹤,“你还没收拾完吧,快回去!”他的语气似乎刻意改变了一下,显得格外不耐烦。   “是!”   千鹤迅速离开。   伊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番组组长一眼,然后也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谢谢你的花,冲田先生。”   清冷眼看着伊东离开,旋即跟了上去。   冲田见状想要叫住少年,“村上你去哪里,等下山南先生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可就麻烦了!”   “放心好了,我只是稍微有点事情想要和伊东先生请教一下!”少年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伊东先生请等一下!”   听闻少年的姓氏,伊东不动声色地微微放慢步伐,意图让少年能够跟上自己。   待到冲田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门格挡住,少年才面带微笑地看向这位新来的参谋。   “我本来以为伊东先生并不知道某些事情的,看样子桂的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紧啊。”清跪坐在榻榻米上,眼神薄凉,“还请伊东先生不要做些令人为难的事!”   伊东扫了少年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要求,“既然认识桂小五郎,那么你应该就是村上了吧?”   “是,在下村上清。”少年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又不是笨蛋,既然被警告了,就自然不会再继续纠缠千鹤。除非他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自己能够承担来自本家的怒火。   小公主可是要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不然怎么能够显示他们这些护卫的重要性呢?   蛮好笑的不是吗?   “……真是奇怪,明明是吉田松阴的门生,为什么会和新选组混在一起?”   清笑起来,“您不是也来新选组了吗?”   说到这一点,谁都没有资格指责谁,更何况他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尊王派。   “呵……这倒也是。”   “伊东先生,”少年垂下眼眸,似是无意道,“您所做的事情并非不可,但请希望不要太过分——壬生狼之所以被称为壬生狼,并非是毫无理由的。”   想要找垫脚石的话,新选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选择。这些看似平和实则凶暴的人也许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将你的命拿走了。   一定要选的话,清觉得隔壁的见回组反倒是不错的选择。   新选组和见回组的摩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伊东想要拿他们开刀,说不定新选组还会在暗中推波助澜,帮他早一点完成计划。   对方没有回答。   估计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听不进去就是听不进去。遇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话只说一遍,然后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免得引火烧身。   只是希望他能活长一点,毕竟说不定哪一天大家还能做盟友呢。   “那么,在下告辞了。”   少年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语调中却带了明显的讽刺之意。   伊东闭上眼睛,“慢走。”   “哦对了,”离开之前,少年突然回头道,“清虽然没有什么立场警告您,可伊东先生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有些东西,并不是您能够随随便便就触碰的。”   “心领了。”   纸门被合上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伊东带着些许莫名意味的回答声。   少年捂着额头,低低笑起来。   他的好意真的有被心领了吗?   不见得吧。   更何况,真的要说好意的话,这样的警告实在算不上好意,顶多算是同阵营的熟人的提醒罢了。   伊东听不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到时候他最多替他收个尸,逢年过节来两柱香而已。   真悲哀啊,人类。   这样的历史大潮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全身而退呢?   若是想脱身还是尽早吧,带着千鹤一起,离开这个斗争漩涡。 作者有话要说:  =-=清骚年对伊东的敌意仅仅是来源于千鹤......   ☆、Chapter 24   随着伊东的加入,山南以所有人都能够察觉的幅度消沉了下去。   怎么说呢……这个人,从左臂受伤之后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最近睡得很不安稳。靛青色眼眸的少年从睡梦中醒来,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虽然很久以前就见过死人了,但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的尸体和朋友的尸体终究是不同的,何况自己连给他们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怯懦了啊。   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少年将目光投向声源处,然后迅速站起身披上羽织,拿着刀就走了出去。   外屋的冲田一如既往地睡得很沉,清丝毫不怀疑,就算外边出现了一头怪物,一番组组长也依旧可以睡得跟死了一样。   明明是脑袋系在腰上的武士却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还真是要不得。   清放轻声音迅速出了门,当他发现那些莫名其妙的声响来源于山南的房间时,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若真是因为变若水引起的骚动,那么恐怕就很难收拾了。   冲进房间时刚好看见白色头发的青年掐着男装少女脖子的一幕。   这是……失败品?   为什么失败品会和千鹤同时出现?!   “千鹤小姐!”少年大惊,下意识地拔出刀就对着那人砍去。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少年的刀刃。清这才看见对方的脸,“……山南先生?!”毫无疑问,这位总长是服用了变若水的。至于原因,也并非完全猜测不到。   还是被刺激了啊,山南他,其实并不想接受伊东。   听闻少年略带吃惊的声音,山南本来浑浊的两眼突然清明了不少。他捂住嘴巴,双肩颤抖,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看来……失败了呢……我比自己想象得更没赌运……”   跌倒在地上的千鹤站起来,露出担心的表情,“山南先生,你没事吧?”   “……你没空担心别人了吧……”山南喘息着,语调讽刺,“趁现在……村上君,请杀了我!”   少女大惊,“杀了你?”   “药失败了,我也即将失去意识,在这样下去,恐怕我会杀了你们!”   “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千鹤走上前,想要扶住山南的肩膀。   清眼疾手快地拉住少女,将之护在身后,“别过去!”   “可是山南先生——”   “我知道了……”少年翻转手里的刀,将刀背送到正对山南的方向,“虽然我自己也很不想伤害山南先生,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自保第一吧?”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脱身的办法很多。可是这里还有千鹤在,除了暂时性地击倒山南,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法。   千鹤连忙抓住少年的胳膊,“小清不要!”   清皱起眉头,用敷衍的语气回答道,“行了行了,‘公主殿下’,您只要乖乖地站在一边接受保护就好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服用了变若水的人变得与鬼族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被称为“伪鬼”。   若真是这样,那么风间千景那些人会出现在京都就不是巧合了。   单凭萨摩藩就想要请动风间家的家主,怎么想都十分勉强。可如果有人在暗地里想要把人改造成“鬼”的话——   不光是风间,恐怕残存的所有鬼族都会开始往京都聚集。   到了那一步,事情可就不是他村上清一个“无能”的混血种能够收拾的了。   必须在更多的人察觉之前把这些事处理了,因此知道内情的山南还不能死。   “就算有受这个药的影响,”山南抬头走向二人,“只要心脏停止跳动还是会死的。”清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两步,少年身后的千鹤已经后背靠墙,退无可退。   总长先生伸手想要抓住清的手腕,却被灵活地避了开来。   清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山南先生,虽然我很不介意完成您的要求……但是这样似乎不是很好,我可不想被扣上暗杀总长的帽子!”   你一个人想死就算了,为什么要拉上他和千鹤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土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俩的。   更何况这种山南这样的情况也算是珍贵的“样品”了,交给长老会的那群人的话,他们应该十分乐意研究一下这种名为“变若水”的药物。   但愿只是巧合,否则就算是他村上清,也保不住雪村纲道。   “来吧,快杀了我!”山南完全没有将少年意有所指的话听进去,语气愈发急促。   千鹤忍不住大声叫喊,“快来人啊!”   “……嘁。”   居然忘记千鹤不知道族内的事情了。   清向后看了一眼,又将刀举高了一些,摆出防御姿态。   让新选组的人进来的话可就没法通过特殊手段处理山南了。但是既然千鹤已经喊出声了,那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山南,几乎是不可能的。   门被拉开了。干部们迅速冲了进来。   土方一个手刀劈向山南,趁着对方后退,冲田和斋藤迅速制住他的行动,直到山南彻底失去意识。而另一边,千鹤也因为惊吓过度倒在清的怀里。   少年抬手试了试少女额头的温度,确定无碍后才将目光转到来人身上。   新选组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真不知道土方要怎么做。   就算是突然被告知自己会被杀掉,清也不会有丝毫意外。因为即使是在鬼族内部,“变若水”这种东西的存在也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副长!”斋藤喊了一声。   “新八,你去前川邸门前,原田去八木邸,监视队员们的举动,别让任何人接近这个房间,”土方命令道,“斋藤在中庭待命,牵制伊东一派!”   “土方先生,我要留在这里!”冲田看着山南的脸,嘴角挂着有些莫名意味的弧度,“还有村上,你和小千鹤也得留在这里啊……关于今天的事情,总得有个解释吧?”   ☆、Chapter 25   土方将千鹤带走了。   冲田坐在山南先生的房间里与少年对峙。   一番组组长眯着眼睛,嘴角的笑容几近讽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见响动了,于是起来看看。”清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有“我说的是实话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势头,“听说最近治安越来越差。”   冲田仰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睨着少年,“哼……?”   合情合理的解释。也正是因为太合情合理,才会让人起疑。   哪有人在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还能如此冷静地回答别人的质问的。若是千鹤的话,恐怕在开口的一瞬间就慌了神。   村上清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怪不得土方先生要把他们分开。   “没办法了呐……”冲田假意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那个药可是新选组干部们才知道的秘密,即使你见过失败品,但果然还是要杀掉比较保险吧?”他说着,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清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这个药是纲道先生负责研发的,无论怎么说,他和千鹤都是与纲道先生有关的人,若是因为发现了变若水就要将他们杀死的话,找到纲道先生之后,新选组是没有办法交代的。   所谓人质,只有活的才有利用价值。死去的人质只会激化矛盾。   虽然他不认为新选组能够找到纲道先生。   对方也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半晌,突然泄了气一般垮下肩膀,“……你真无趣。”   “过奖了。”清低下头,语气依旧严肃而刻板。   “虽然现在不会杀你,可以后我不保证。”冲田道,“所以你最好安分点!”   少年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我认为我很安分。”   冲田看着他,笑了一下,旋即扭头看向昏睡的山南,似乎并不打算与少年讨论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比起雪村千鹤,清绝对不能说是安分的,甚至可以被认为是非常不安分。但说有多不安分吧,他似乎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无论怎么样都有正当理由,让人完全抓不住把柄。   所以才说是难搞啊……   冲田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打量着少年,而后者就这样抱着刀靠着墙壁睡着了。   “……”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该说他胆子大还是没心机?   不,果然还是吃准了新选组不会对他怎么样才对。   一番组组长站起身,思考了几秒钟,最终又坐了回去。   “笨蛋是不怕感冒的吧……”他坏心眼地小声嘀咕两句,扶正了怀中的刀,也靠着墙闭目养神。   他还真以为新选组把雪村纲道看得有多么重要?实际上如果不是变若水的实验一直没有完成,幕府早就下令追杀那位医生了。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知道得太多的人一般都不会活得长久。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土方先生,山南先生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   靛青色眼眸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用格外清明的目光注视着倒在一旁的山南。   总长先生的头发已经变回了正常的黑色,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样的效果,很自然地就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这种特征实在是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啊……   风间千景也应该注意到了吧,有时间可要和他说一下。变若水也算是不安定因素了,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千鹤受伤,本家那些老家伙们绝对会扒了他的皮。   没有本家的支持,他连立身都困难。   清将手盖在额头上,半眯着眼睛。   少年墨青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从上至下变成白色,本来是靛青色的眼眸也迅速地变成了有些刺目的金色,头顶偏前方长出两只短短的、浅灰色的角。   但是下一秒,清的外形便恢复了正常。   “……”   他抬头,迎上冲田的目光。对方的视线过于明显,连忽视都做不到。   “你喝过变若水了?”一番组组长睁开眼睛,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询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觉得他的声音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愤怒。   清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表情无辜,“什么?”   “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怎么了吗?”少年露出迷茫的表情,“难道脏了吗,可是我昨天才洗的头,按理说不会脏得这样快的吧……”   对方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摇头,“……没什么,刚才眼花了。”   能够在阳光下自如行动的,怎么可能是喝下变若水的人呢?更何况若他真的喝过那药,禁门之变的时候就早该失控了。   冲田觉得自己莫名的神经质有些好笑。   真是的……不能因为山南先生喝了变若水就怀疑所有人都喝了变若水啊。   神经有些紧张过度了啊。   这么给自己的反应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冲田再次移开目光,“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巡逻。”   就这么放他走了?   清觉得有点吃惊。按理说冲田应该一刀砍在他脖子上或者拿绳子把他绑起来防止他逃走才对,最不济也应该是扣着他不让他离开。就这么放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毕竟变若水是那么重要的秘密。   “怎么,你要留下来?”见少年露出迟疑的表情,一番组组长勾起嘴角,笑容有些讽刺,“刚好,山南先生现在的状况不太妙呢,若是他再爬起来攻击你的话,我可是不会保护你的哟?”   “……谁需要您的保护啊。”清僵着脸看着对方碧绿色的眼眸,“我有自保能力。”   把他和千鹤那种连下刀都要迟疑半晌的女孩子混为一谈实在是不可饶恕。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去的话……冲田先生要做什么呢?”   “我?”冲田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我当然是在这里看着山南先生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x=   ☆、Chapter 26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少年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而变得僵硬的脖颈,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身上甚至还盖着被子。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还不至于傻到以为把自己送回房间的是千鹤,先不说体力的差距,光是看她昨晚的状态,现在醒没醒来都是问题。   再怎么说清都比千鹤大三岁,也高了她将近一个头。   总之还是谢谢那位好心的先生了。   不过按理说一个大男人睡地板不盖被子什么的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到底是谁还专门把他搬回房间的……   冲田?   清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吓到了。让他相信冲田会大发慈悲给他盖被子,还不如让他相信土方真的改行打算去做慈善事业。   山南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伊东那边却和没事人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少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和不安。   毫无疑问,伊东是聪明人,但也正因为是聪明人,他这次的做法才令清感到吃惊。   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聪明展现给外人看,只有当他们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那份智慧才能够被凸显出来。   若他是伊东,一定会趁机大闹一场,因为表现得太过平静反而会让新选组的人生疑。   不过那都是伊东他自己的事情了。   少年站在院子里练习挥刀,身后传来一声招呼。   “村上君好剑法,”伊东好整以暇地站在清身后,一副即将出门的打扮,“这般天赋,若是静下心来在道场修炼,恐怕早晚会成一代剑豪的吧。”言外之意,你这么到处跑不好好练习,实在是荒废了自己的资质。   清放下刀,转头看着那人,“伊东先生过誉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没有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要出去吗?”   让他待在一个地方专心练剑,练出来之后呢,给谁看啊?   剑术什么的,只要能够保护自己就好了。毕竟刀剑的时代即将结束,再过几年,冷兵器就只能放在大堂上当做荣耀的证明和单纯的装饰品了。   伊东回答道,“是屯所迁移的事。”   “哦。”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近新选组在筹划着将屯所搬到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方,毕竟扩招之后原来的地方就不太够住了。不过听说近藤看上的地方是长州浪人据点之一的西本愿寺,因此与和尚们的沟通也格外不顺利。   从伊东三番五次往外跑就能够看出来。   长州可是最擅长和平民打交道的,若是太顺利的话,也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不过禁门之变都结束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居然还没有完全撤出京都?   啊……不对,有些人似乎是从禁门之变之后才赶过来的,比如奇兵队。   出乎意料的,伊东突然提议道,“村上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去了又没有什么帮助……”听说奇兵队的某些人还在那里驻扎着,若是过去了只怕会被他们抓住强制带回长州。   特别是前段时间闹出暗杀佐久间象山事件的河上彦斋。   那位剑豪的脾气可是不太好……桂都说了他对自己加入新选组有意见,要是再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面前的话,恐怕他会直接削掉自己的脑袋吧……   这么想着,少年下意识地捂住了后颈。   何况禁门之变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怕那些人也不想见到他这个“叛徒”吧。   伊东睨着表情千变万化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样啊,那么村上君对西本愿寺的和尚有什么看法呢?”   清敏感地发现,在提到西本愿寺的和尚时,伊东的语气变得十分恼火和厌恶。   ……居然还有伊东出面都搞不定的事情?   啊,对了,近藤的话,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主,遇到这种事情搞不定才是正常情况。   不过把人当枪使什么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您该不会和他们说了什么国家啊民族大义的吧,”少年叹了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像他们那种‘庶民’需要考虑的……有些时候,虚无缥缈的政治观点远不如实质上的利益来的实在不是吗?”   “……”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现在的状况,就和我们在跟长州竞争一块地皮的所有权差不多,”少年再次抬起胳膊,手中的刀一次次落下,带着“呼呼”的风声,“若我是主人家,自然会将自己的土地卖给出价高的一方,除非另一方的‘权’大到能够压过别人给出的价格。”   很明显,有这种“权”的人是存在的,就看新选组请不请得动他老人家。   河上他们那边再强硬也不敢和会津藩明着杠上。   清觉得自己给出的提示已经相当明显了。   就算是笨蛋永仓新八也能够理解的言论,伊东自然也能够理解,甚至还能听懂少年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么一来,恐怕只能请松平容保公出面了。”新选组的参谋先生拍了拍额头,大有“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想到呢”的架势。   清觉得有点好笑。   伊东真没有想到这一层?怕是不见得吧。只不过他现在刚好是在敏感期,直言这些“市侩观点”只会被反驳回来,甚至还可能加深新选组各位对他的成见,因此,一个可以替他表明观点的传话人是十分必要的。   而他村上清,就很幸运又不幸地被伊东相中,成了那个话筒。   被人设计的感觉真糟糕,特别是当你还别无选择只能乖乖跟着对方的路子走的时候。   这次就当是给朋友帮忙了,要是有下次的话,还是直接装傻的好。   少年收回目光,紧绷着嘴角,斩断头顶落下来的一片树叶。   ☆、Chapter 27   新选组的屯所很快就迁移到了西本愿寺。   屯所迁移后不久,去江户协助招募队士的藤堂也回了京都。不知是不是清的错觉,这次江户之行使藤堂产生了动摇,连带着巡逻任务都没有那么积极了。   不过江户那边的确有很多引人思考的东西。   估计最近几年愈发混乱了吧……德川家的天下。   “真是好久没有和平助君一起巡逻了呢。”跟在藤堂身边的千鹤如此感叹道。   今天是八番组和一番组巡逻,从禁门之变后,清也得到了巡逻的随行许可——虽然就算没有许可他也经常往外跑。   清对土方的宽容多少是有些感激的。好歹那位“鬼之副长”愿意对他屡屡违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本身就表明了新选组干部们的态度。   信任……吗?   也不知道是真信任他还是因为信任千鹤所以连带着他一起信任。   藤堂应了一声,“是啊。”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笑着询问身边的少女,“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被新八左之他们欺负吧?”   “没有,巡查的时候也非常照顾我。”千鹤先是微笑着回答,紧接着又想到自己来京都的目的,不由低下头,“虽说还没有父亲的线索……”   纲道先生铁了心的要隐藏自己的行踪,藤堂的江户之行也是一无所获。   这对于一心寻父的千鹤来说真的算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吧,只是不知道纲道先生当初有没有考虑过千鹤的心情。   大概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一个指示都没送过来。   八番组组长见状拍了一下少女的背,“没关系,打起精神来,没准说不定之后就在哪碰见了呢!”千鹤被他拍得一个踉跄,但马上又站直身体,轻轻笑起来。   “嗯!”   清跟在队伍最末尾,看着二人的互动。   莫名地焦躁。   不光是江户,连京都也越来越乱,与新选组产生过多羁绊的话,到时候连脱身都会变得困难很多吧。   如果放弃现有的东西,仅仅以个人名义离开的话……   不不不,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千鹤一个人不管,哪怕是出于道义。   所以才伤脑筋呢。少年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暗暗叹了口气。   藤堂突然看见从一边巷子里拐出来的一番组的队伍,“总司!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冲田带领着自己的队士与八番组的队士们合流,“不过,在将军上京时会变得很忙吧。”   上京?清愣了一下。将军在这个时候上京……这又是吹了哪门子的风啊。   禁门之变的连锁反应?还是洋人那边又有什么动向了?   千鹤出声询问,“上京是说……将军大人要来京都了吗?”   “没错,所以近藤先生也万分紧张呢。”一番组组长好脾气地回答道。清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兴奋和自豪的情绪。   因为这次新选组能够参与护卫工作了吧……   热衷于给幕府卖命这种事,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倒是藤堂,他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啊,近藤先生他就是这样呢。”   少女有些诧异地看着藤堂,她实在无法理解藤堂突然变得毫无干劲的原因。   清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表情僵硬。   冲田故意放慢步子退到少年身边。“脸,都黑得和土方先生的墨水有一拼了。”他压低声音,有些好笑地提醒道,“怎么,看见小千鹤跟别的男人走太近你觉得很不爽?”   “……”   少年睨着对方明显挂着看好戏的表情的脸,没有回答。   与其说是不想千鹤和别的男人走太近,不如说是不想千鹤和新选组的人走太近。毕竟如果她真的跟新选组里的什么人生出了感情,之后的事情会变得十分难办。   “村上君,总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千鹤可是会被你吓走的哟!”对方不死心地继续调侃。   少年露出嫌恶的表情,“不劳您操心,这是我和千鹤小姐的私事。”   冲田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咳起来,其剧烈程度甚至使他弯下了腰。   “冲田先生!”千鹤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扶住冲田总司,“您没事吧?”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病患就别逞能。”清冷笑,居高临下睨着自己的组长,“需不需要我向近藤先生提议来一次体检?如果对他说巡逻的时候您咳成这样,我想他一定十分乐意找个医生来给您好好看看的。”   即使现在,他和冲田的接触越来越少,少年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一番组组长身体状况的异常。   对方不甘示弱,有些费力地仰起头回击道,“不劳费心,村上君。”   “不不不,能够为组长分忧是我的荣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愈发浓郁的火药味。   千鹤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无论帮哪边都不好。   记忆中这两个人似乎一直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但实际上她并不知道,清对冲田的敌意恰恰是因她而起的。   毕竟这个家伙曾经提出过杀掉千鹤。   冲田的目光突然转向别处。   浅红色和服的少女被两个打扮邋遢的浪人纠缠着,对方甚至还直接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因为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少女没有办法挣脱。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清率先冲了上去。   那张脸……无论怎么粗枝大叶都没办法认错的吧。   果然是那位大人……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位大人会来京都,但既然看见了,就必须要做好护卫工作,不然被本家的那群老家伙知道又免不了一场嚼舌根大赛。   那些老家伙对他的成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似乎总觉得如果没有他,那个人就不会死。   真好笑。   少年走上前,将浪人的手打开,旋即将少女护在身后。   “抱歉,能够解释一下你们在做什么吗?”   ☆、Chapter 28   意料之中的,那两个浪人在看见几人身上新选组的羽织之后,很快便逃跑了。   “不去追吗,”清挑眉看着二人逃跑的身影,“嘁”了一声,“连新选组都害怕,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攘夷?”若是让高杉知道了,估计那家伙得气个半死吧。   真希望那些家伙不是长州出来的,不然真的就是自己人给自己人脸上抹黑了。   冲田挑眉看着他,“需要去追吗?”那种语气似乎在鄙视少年的智商。   “……说的也是。”少年耸耸肩表示赞同。这大概是自千鹤到来之后他们头一次站在同一战线上。   反正他们的任务只是维护治安,换句话说只要在工作时间内没有发生意外就可以了。至于工作时间之外发生的事……抱歉,这个不归新选组管。   何况赶尽杀绝什么的实在容易给自己添上仇家。   被救下的少女微微一愣,旋即整理好发饰,小步走到众人身前。   “谢谢。”她鞠躬,“我叫南云薰。”   少年看着她的笑脸,耸了耸肩。倒是冲田,他反应很大,直接把千鹤拉到少女身前,还用一种敷衍的语气安抚着对方,“听话,”他双手叉腰打量着二人格外相似的脸,“果然……可真像。”   藤堂顺着他的目光在千鹤和薰的脸上来回扫视,“是吗,我倒觉得一点都不像。”   “不,很像。”冲田坚持道。   清翻了个白眼。一个爹娘生出来的能不像嘛。   说起来……好像还真有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却不怎么相像的兄妹来的?   一番组组长笑道,“我想这孩子穿上女装会和她一模一样。”   “那、那个……”千鹤想说什么,却被薰突然上前的动作打断。   “本想更郑重地表达我的谢意,但现在还有点事,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浅红色和服的少女再次鞠躬,然后向远处走去,“这份恩情定当他日相报,新选组的冲田总司先生……以及……的清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说出对少年的形容词时压低了声音,导致在场没有人能够听清那几个音节。   清挑眉。   拜托啊大人,就算您看不惯我也不要给我添不必要的麻烦好吗……记住冲田的名字很正常,但是记住一个平队士的名字多少就有些奇怪了吧?   “喂喂,”藤堂惊叹,“她该不会是对冲田你有意思吧……啊不,她喊村上直接喊了名字,还是村上你的桃花运来了?”   “……”无论南云薰看上的是谁,那都绝对是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清决定不予评价。   不过还好藤堂并没有注意到薰措辞的奇怪之处。   冲田倒是非常淡定地开口道,“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平助你这一生都赢不了左之他们了。”他说完,意味深长地向着刚松了口气的少年看了一眼,转身往回走。   “啊……你什么意思啊!”藤堂大叫着追上去。   千鹤蹲到一小洼积水旁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薰小姐……吗?”   “别想太多了,”少年站到她身后,“您和她不一样。”   “但是果然还是会在意啊……被说和别的女孩子长得像。”男装少女闻言有些苦恼道,“我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的脸呢。”   “薰小姐是个……美人,”清十分艰难地将“美人”这两个字吐了出来,“这样不好吗,和漂亮的女孩子长得像,不就证明了千鹤小姐也是大美人吗?”   “就算这么说……”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藤堂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千鹤,回去喽!”   “啊……是!”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追上那些人的步伐。而少年则是回头看了看薰离开的方向,然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握了握手里的刀,跟着千鹤向两位组长身边走去。   雪村家的遗嗣啊……   看样子那位叫薰的大人知道他的存在。会是谁告诉薰的呢,纲道先生?   难道薰已经和纲道先生汇合了?   他摇摇头,决定将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向后推迟。毕竟他的任务只是完成纲道先生交代的事情,顺便保护千鹤,至于其他,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晚饭之后近藤就将新选组全员召集起来开会,内容是新选组将担任将军上京的护卫,一直将其护送到二条城。   局长先生的话音刚落下,底下就炸开了锅。很明显,能够获得此等殊荣,队士们惊愕之余还十分兴奋。   虽然有些人并不怎么开心。   兴奋之后便是人员的安排。土方提出这次行动不让冲田参与,原因是一番组组长似乎感冒了,而在短暂的反抗之后,冲田也接受了土方的决定。   清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刚好对上对方有些戏谑的眼神。少年见状猛地低回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实际上在土方指出冲田身体抱恙的时候去看冲田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   令人吃惊的是藤堂,他主动提出不参与护卫工作。   近藤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应允了八番组组长的请求。   “那么,你要怎么办?”土方走到坐在清身边的千鹤面前,在得到少女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单音回答之后,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别发呆,是问你要不要参加警备。”   “我……我也可以吗?”千鹤有些不太确定。   近藤笑着表示千鹤现在也算是新选组的一员,完全可以参加此次行动。   土方将目光转向少年,他的意思很明显。   “啊,村上君请务必前往,”近藤突然反应过来,“一番组没有临时组长的话可是会很困扰的呢!”   清觉得有些苦恼。不去的话,千鹤的安全实在让人无法放心,可是真的去了……他没法保证自己不会监守自盗企图行刺将军。   如果不是幕府的话他完全不用过着现在这种令人不快的生活。   “小清……”千鹤看着身边陷入纠结状态的少年,“难道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糟糕了……如果千鹤也要去但是他不去的话,那些老家伙们又会找到理由来攻击他吧?   虽然并不在意那些人的仇视,但少点麻烦总没有错。   少年闻言直起身子表示自己很精神,“不,完全没有,可以的话,请让我加入!”   ☆、Chapter 29   一番组的任务是与五番组一起负责二条城西边的巡逻,而不属于任何番组的千鹤则充当了传令官角色。   因为顶替了冲田暂时性地领导一番组,少年并不能每时每刻都跟着那位公主殿下。   为什么在听到这种安排的时候会隐隐地不安呢?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清看了看四周,觉得天色已经晚了,“若是传令的话……即使路上有耽搁,千鹤小姐也应该到这里了才对……”   千鹤不是会在工作中懈怠的类型啊。   可是传令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到却是事实。   少年觉得不太放心,他扭头对身边的五番组组长武田观柳斋道,“我去那边看看传令怎么还没到,这里就交给武田先生您负责了!”   武田闻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清明显感觉的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流连了一下。   虽然很早以前就有听说武田好男风的传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如此对待,少年还是觉得万分厌恶——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男儿身——不,若是真正的男儿身,恐怕厌恶会更深吧。   在工作的时候还要骚扰同伴,应该说他胆大包天呢还是应该说他从容不迫?   反正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就对了。   跑到拐角的时候,少年眼前出现的是风间与土方、原田以及斋藤对峙的画面。   啧……居然被风间追到这里了。   按理说千鹤应该被隐藏得很好才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刺杀将军的,”土方扶着千鹤的肩膀,露出有些讽刺的笑容,“你们找这样一个小鬼有何贵干?”   “将军也好,你们也好,现在都无关紧要,”风间绷着脸回答道,“这是我们鬼族之间的问题——趁着村上家的护卫不在,速战速决,若是被那个人发现了,事情会很难办。”   看样子风间还知道忌惮一下他村上清的存在啊。少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应该感谢风间对他的重视吗?   土方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眯起眼睛,“你说鬼族?”   少年拔出刀,迅速跑到千鹤身边,“那还真是抱歉啊,看样子我赶来的还算及时。”他无意识一般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也使得土方的手从她肩膀上落了下来,“就这么对人类说我族的事情,你就不怕被那些老家伙们抓到把柄?我可是听说有不少人都盯着你的位置呢!”   即使是鬼,也会有权力欲。风间那个当家的位置坐得并不如表面那般安稳。   若是因为随随便便暴露族人的消息而被弹劾的话,风间千景很有可能就这样被长老会评判为“失职”而失去现有的地位。   即使这样也要抢夺千鹤吗?   金发红瞳的青年露出被踩了痛脚一般的不耐烦表情,“……不过是雪村家的狗而已,风间家是什么样子,似乎轮不到你来评论!”   “我只是好意提醒罢了,你们家的事情,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呢!”少年不甘示弱地仰起脸微笑。   他所侍奉的只有雪村家而已,风间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和清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要保证自己主公的安全和自由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的事,他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过问。   这才是好的“狗”应该做的事情啊。   因为……仅仅是一条看门狗而已,不是吗?   千鹤发抖着想要拔出腰间的小太刀,却被突然出现的山崎拦下了。   “没有那个必要,”一身黑衣的监察做出护卫姿势,“你就这样和我回屯所。”   风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却愈发恶劣,很明显,他是在发怒,“你们这群冒充武士的乡巴佬!”话音未落,金色短发的鬼族青年便抬手,拔出刀向着土方劈了下去。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回响。   土方艰难地用自己的刀抵御着风间明显有着力量优势的攻击,表情愤怒,“你们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小鬼?!”   对方冷笑,睨着他道,“千鹤比你们高贵,所以我要把她带回去,仅此而已。”   “你什么意思!”副长大人突然发力,将对手的刀挥开。   二人一来一往地过起招来。   “再战斗下去也没有意义,”站在一旁名为天雾的强壮青年突然对风间道,“就算很有趣,这么拖下去也不好办了。”   风间闻言卖了个破绽,转身跃上一旁的城墙。   “既然已经确定,就无需恋战了。”   “嘁……”同行的蓝色长发青年伸手对着原田打了几枪,趁着对方跑上前攻击,也跳出了战斗范围。   斋藤想要攻击天雾,却被对方闪了去。   清迅速动起来,他截下天雾的动作,对着对方的肩膀挥刀,并不穿刺,而是挑。   毫无疑问,和力量型的对手比起来,他是不会有分毫胜算的。   天雾侧头躲过少年的攻击,“村上家的遗嗣,我想你弄错了什么,”青年的语气十分平静,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风间身边,“我们并不是想伤害这位小姐。”   少年冷笑,“是啊,你们只是想把她带回去做你们风间家的少奶奶而已。”   风间千景一直在寻找配得上自己的纯血女鬼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清觉得除了一个可能,他实在想不出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其他理由。   他抬头,将刀尖对准居高临下的金发青年,“千鹤小姐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除非她本人同意,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哼……这样好么,我记得你的主子不止她一个吧?”对方挑眉。   “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事情!”再说就算是那位大人,也不可能同意如此乱来的事情啊。   风间不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站在山崎身后的千鹤冷笑,“不久之后,很快我们就会来接你,你等着就好。”   他说完,从城墙上跃起,然后离开。   ☆、Chapter 30   天气不错。   一大清早,近藤就把队士们召集起来,说是有医生来给队员们体检。   “喂喂不是吧……”藤堂咋舌,“村上你真的去和近藤先生说要体检了?”   “我还没有那么无聊。”清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旋即小声嘀咕道,“况且真的有体检的话我也会遇到麻烦啊……”   藤堂没有听太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挥挥手,“啊对了,看见冲田先生的话帮我跟他打声招呼,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办,先走一步!”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还没有傻到留在这里然后被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   再说冲田也不至于连他体不体检都要管吧……   不,不排除那家伙成心报复的可能性。   走到中庭的时候,少年看见粉红色男装的少女正蹲在井边洗菜。   “千鹤小姐,”他走过去,“今天的饭菜是什么……茄子和黄瓜?”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厌恶表情。   无论哪一样都是他不喜欢的菜色。   对方抬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年扭曲的脸,“茄子和黄瓜不好吗,小清你挑食的毛病是要改改了。”她说着拣出盆里的蔬菜,“今天的黄瓜很新鲜的,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少年连忙摇头,“我可不想被副长抓到偷吃食材!”   新选组每天食材的总量是固定的,若是谁吃了一点点,分到每个人碗里的菜就会变少。以严谨闻名的土方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笑闹间,伊东从另一头走过来。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新来的参谋先生大声抱怨道。   千鹤扭头,“伊东先生,怎么了?”   参谋先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井边的二人,“什么怎么了,要搞什么队员健康诊断,有个叫松本的医生想要强行脱我的衣服!”他说着,又紧了紧抓着衣襟的双手。   “松本……是松本良顺医生吗?”少女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伊东做出思索的动作。   千鹤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对方来时的方向跑去,“我也去健康诊断一下!”   “你,等等——”伊东想要叫住她,却没有成功。   他笑了一下,最后也离开了。   “啊啊……走掉了呢……”清单手叉腰从阴影处走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脱掉上衣对伊东先生来讲有这么难吗?”   少年并不打算深究伊东和脱掉上衣的体检间的关系,在纲道先生的医馆做过几年学徒的他自然知道那只是体检的一部分。虽然他并不认为传统观念支配下的武士们对这样看似“伤风败俗”的体检没有任何意见。   日本的闭关锁国政策导致了人民观念的落后化,在别国人看来没有什么的事情,在日本人看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合适的。   “总之还是远离那里比较好吧……”如果被押去强行体检就糟糕了。   松本是认识他的,保不准一个不注意就说漏了什么事。他可不想把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新选组众位干部的信任交代在自己医术老师的故交身上。   毕竟纲道先生交给他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   他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最后在屯所的角落里找了棵树爬上去睡觉。   想要不被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一点动静都不弄出来。比起东躲西藏,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反而更加安全。   少年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离他睡觉的那棵树不远的地方,近藤再次召集起队士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今天一天定为大扫除日!”   不光是站在那里的队士们议论纷纷,倚在树上的少年也被局长先生的决定惊得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树去。所幸他平衡能力还不错,很快就找回了重心。   ……大扫除?   近藤先生您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群大男人大扫除什么的,您真的觉得屯所不会被他们拆掉吗?   冲田扭头看着发出“沙沙”响声的大树,又看看树叶缝隙间隐约露出的衣摆一角,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好不容易找回重心并打算继续睡觉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清揉了揉鼻子,换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倚着树干闭上眼睛。   管他是谁在骂他呢,反正他听不见,与其去思考一些无解的问题还不如再睡一觉,一觉醒来大扫除也该结束了。   总之他就是打算偷懒。   树下的队士们各就各位,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大扫除任务。   说实在的,有些时候让这群男人大扫除,还不如让他们上战场杀敌。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总比干一些女人干的活要强。   一番组组长见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边,走到树下,动作麻利地窜上了去。他一上到被树叶遮挡的地方就看见枕着手臂酣睡的少年。   嘴角勾起一个恶趣味的笑容。   “村上,”冲田捏着嗓子,学着土方的语气在少年耳边低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副、副长?!”   清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吓了一跳,再次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就跌下树去。   “嘶……”少年跌坐在地上,摸着被撞疼的后脑勺冲站在树枝上笑得前仰后合地某人吼道,“我说冲田先生,您无聊的话就去和斋藤先生练习不好吗!”   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亏得他身子骨不错加上有血统优势,不然保不准就摔了个半身不遂什么的。   对方毫无反省之意,“一君在一丝不苟地完成土方先生交给他的任务,才不会跟我练习呢。”   “那也请您不要耍我行吗?”所以说这种性格真是要不得。   墨青色长发的少年露出气恼的表情。   虽然很喜欢看别人被冲田耍,但真正到了自己,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虽然他大概不能算作“人”。   “才没有耍你,”冲田眯着眼睛,笑容灿烂,“我只是来提醒你参加大扫除而已。”   ☆、Chapter 31   大扫除结束之后,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魔怔了一圈。   这不是女人做的事吗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一群大男人做啊男人的脸都被丢光了——啊不,其实我不是男人。   少年垮着脸爬到前一天那棵树上打算再睡一觉,今天没有看见冲田,估计他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多久,清就失去了意识。   这次他依旧是被吵醒的,不过吵醒他的人并不是一大群,而是两个。   清从树叶的缝隙间微微探出头来,树下站着冲田和一个打扮不伦不类的男子,清认得那人,纲道先生的朋友,幕典医松本良顺。   “食量锐减,低烧不退,夜间盗汗。”松本双手抱胸,一脸严肃。   冲田背对着医生,平静地肯定道,“是的。”   “……”   清皱起眉头。   这样的症状,简直就是——   “直接说结论吧,”松本叹了口气,“你所患的是劳咳!”   ……果然吗。少年睁大眼睛。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自家组长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感冒那么简单,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病,毕竟他和冲田的接触仅限于休息时间和巡逻。   现在想起来,冲田偶尔会在夜间咳嗽也并非是普通感冒。   劳咳是有名的绝症。清曾经闲来无事想要研究一下它的治愈方法,但最终因为其强大的传染性放弃了。   “什么啊,”冲田的似乎在笑,“果然是那个有名的不治之症啊。”   松本似乎有些吃惊,“你不惊讶吗?”   对方抓了抓头发,“被你当面这么说,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少年的脑子“嗡”地炸开了。之后冲田和松本的对话,他完全没有听见,只看见松本走了以后千鹤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坐在冲田身边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也离开了。   冲田得了劳咳,那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医治的绝症。   池田屋里边,千鹤对他说冲田咳血的时候他就应该注意到的,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长州的叛乱上,实在没有精力分心考虑冲田的事情。   所以才会毫无察觉吧,那个家伙患了绝症的事情。   明明和自己毫无关系才对,为什么会觉得惊慌甚至想要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呢?   待到千鹤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一番组组长走到树下,用手拍了拍树干,“村上,你打算在树上待到什么时候?”   清低头,迎上冲田半戏谑半认真的目光。   “冲田先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这里的?”少年有些迟疑地询问道。   对方笑起来,“你以为你躲得很好?衣服角都露在外边了,没被小千鹤他们发现,算你运气好。”毕竟是武士,冲田的警觉性绝对要高于千鹤和松本。这样一来,藏得不是很好的清被他发现似乎也算正常。   可是他在睡觉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警惕的。   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   冲田看着他的眼睛,“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对吧?”   “是。”   “能不能不要随便乱说呢?”   虽然是请求的语气,但清依旧可以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说了的话就杀了你”的意思。   并不是不能理解。即使是被误会也想要回去长州同伴们身边的心,从某种意义上讲,与因为不想离开新选组而决定将自己的病作为秘密守到死的冲田的觉悟是一样的。   只是其他人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吗?   算了,这并不在他的考虑不范围之内。   “我知道了……”少年直视着对方碧绿色的眼睛,“如果这是组长的命令的话,不好好执行可是会被要求切腹的。”   “真狡猾啊村上君。”对方笑着道,“这样算是发誓即使是死也不会说吗?”   “这不是您的愿望吗?”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使再不情愿,他也没有不服从对方命令的理由。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冲田突然敛起笑容,“你的眼神告诉我,即使我没有要求,你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少年握紧腰间的刀柄,“……一样的。”   “什么?”对方似乎没有听清。   “我们的觉悟,是一样的。”清微微低头,让刘海掩盖住自己的双眼,“我和您一样,有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所以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想去往某些人身边,哪怕是死也想去守护住自己重要的东西。   因为失去了那些东西的话,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吧。   “可是你完全没有去做不是吗?”一番组组长的语气少见地严肃了起来。   “我没有您那样的勇气。”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情吧,”冲田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如果你真的有那样的觉悟,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不是去做那件事呢?”   “……因为我是懦夫啊,因为我不敢面对他们啊,因为我亲手推开了他们啊!”少年摇着头,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我明明不想这么做的,我明明想要在他们身边的,我明明在心里发过誓的,即使他们是错的,我也绝对要支持他们!”   那个时候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回去的,可是到头来却因为不能原谅自己而退缩了。   说到底,村上清就是一个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胆小鬼,别说站在那些人身边了,连去直面曾经的勇气都没有。   不肯原谅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人,而是他自己。   头顶传来冲田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么就回去他们身边吧。”他说,“如果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对象的话,就不要松手啊。”   少年惊愕地抬起眼皮。逆着光,冲田的侧脸被模糊得如同宣纸上漂亮的笔画。   “那是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一番组组长将右手盖在清的头发上,“不过前提是不许做出危害新选组的事情,不然的话,我一定会亲手砍掉你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x=冲田说这话的时候仅仅是因为有共鸣 毕竟清和他的心情极其相似 清骚年的性格弱点在于喜欢“背负”却没有“背负”的“觉悟”,这个番外之中高杉有提到一部分   ☆、Chapter 32   收到高杉的信的时候清被吓了一跳。   虽然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得知高杉那个疯子夺取了长州政权的事情,但实际上,少年完全没有被邀请的准备——毕竟在表面上看来,他是加入了新选组。   时隔半年才送到的信,估计这层层关检让长州那些人着实头疼了一阵子。   还好清对外宣称自己是长州人,倒是没什么人对来信地址进行质疑。   总之是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了。   “……退队申请?!”   平日开会的和室里,土方皱着眉头看着少年。   “是,家中有急事。”清直视着副长先生的眼睛,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和千鹤还有纲道先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的话,土方早就一刀捅死他了,“局中法度是不可‘擅自’脱离组织,我按照规定递交了退队申请,希望您能批准。”   千鹤看着少年的脸,没有说话。   虽然她和清一起生活了将近七年,但实际上她对清的了解并不多。父亲雪村纲道也没有对她详细提起过少年的身世,她只知道这位学徒是雪村家的“远房亲戚”。   不过光是从表面来看,清的身份都绝对不会是雪村家的远房亲戚这么简单。   “村上君,”土方语气严肃,“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如果家中有急事,我们可以批假给你,毕竟你现在是伍长,也算干部,随随便便走掉的话我们也很困扰。”   新选组本来就不是很大的组织,一个干部的流失多少也会造成一些不小的影响。   “造成了困扰实在是非常抱歉。”少年俯下身行礼道,“但是实际上我在今年年初就收到了家书,父亲希望我能尽快赶回去,结果一直拖到现在,只怕再不回去,我没法向他老人家交代。”   “……没有商量吗?”土方依旧不太愿意放人。   “很抱歉。”   他也想请假,但如果让长州的那群人知道他回去之前还在新选组挂了名的话估计那些倒幕狂人会直接暴起一刀砍掉他的头。   副长先生最终只得叹息,“我知道了,你下午就可以走了。”   “万分感谢。”   少年再次行礼。起身的时候,他看见坐在对面的冲田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吃过饭后他就回去收拾东西。千鹤赶到少年和的房间,“小清……有什么急事非走不可吗?”毫无疑问,在全是男人的屯所里,知道还有一个姑娘与自己一样女扮男装生活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而现在,这位姑娘却要离开了。   “抱歉,”清将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部打包,屯所迁移之后他就以干部的身份被分到了一个两人的房间,这个时候室友还没回来,“今后,千鹤小姐请务必保重。”   千鹤摇头,“小清不需要道歉啊,你有自己的事情嘛。”   她总是这样,坚强又善解人意,若非出生于那样一个家庭,千鹤应该仅仅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过着简单又幸福的生活吧。   不,这样的乱世,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没有办法真正地幸福。   所以才要结束啊,这个幕府的统治。只有推翻了幕府,让混乱的政局结束,人民才有可能过上真正幸福的安定生活。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又要牺牲掉更多人的幸福。   少年站起身,从包裹里翻出一套靛青色的振袖和服,“千鹤小姐能否稍微回避一下,我换件衣服。”   “啊……”看见他手里的和服,少女吓了一跳,“你这是——”   清将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就当给土方先生一个惊喜吧……不,准确来说要给所有对我离队有意见的人一个惊喜!”   千鹤想了一下,“噗嗤”一笑,“好。”然后她退出房间拉上了房门。   好久没有穿着女装了,都快忘了和服的穿法。   房门再次被拉开的时候清已经换上了一身女式和服,少年,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少女,她的头发被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没有任何装饰,腰间也换上了精巧轻薄的、白色刀鞘的刀,那是她在江户时用的,据说是一位很要好的剑术老师的饯别礼物。   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少女垂着眼睛,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样子,没有人能够想象出她和那曾经让整个新选组干部们头疼的张扬少年是同一个人。   千鹤随她走到屯所正门,这个时候巡逻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只有一部分干部站在门口,看样子是来送别的。   “……千鹤,村上还没有……你身后的是谁?”最先发现她们的是原田,看见清的打扮,十番组组长不淡定了,“为什么屯所里会有女人啊!”   千鹤就是女人好吗,不要无视人家小姑娘的性别啊。少女有些苦恼地扭头看了看千鹤,“原田先生,您这是在暗示千鹤小姐不是女孩子吗?”   倒是被通知到的伊东十分淡定,“村上君,保重。”很明显他听说过清的真正身份。   少女笑了起来,“伊东先生才是,有机会我再回来看您。”她说着,对对方鞠了一躬。   桂的嘴巴果然不是很紧。松下村塾出了个女学生,说出去他倒也不怕污了松阴老师的名声……不,估计他是跟伊东打招呼要人家关照他,然后“顺口”就说漏了嘴。   没有什么比这种关乎松下村塾名声的消息更加能够收买人心了。在权术方面,清自认为完全比不上桂那个老油条。   冲田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女的举动,半晌,终于开口,“没想到藏得最深的居然是你。”   清转头看着他,“那日冲田先生的一席话,瞳谨记在心。”实际上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神经再大条也会被盯得浑身难受。   “瞳……这是你真正的名字?”   “是。”   “那么,保重。”   一番组组长再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因为表不在手上就直接开了TV版混剧情 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薄樱鬼两集过一年 桑不起(蹲   ☆、Chapter 33   元治二年年底,几经辗转,瞳终于到达长州。   迎接她的是桂小五郎和河上彦斋,高杉似乎因为临时有事,并没有出现在队伍之中。   实际上那位大忙人已经到了连家都不怎么回的地步,瞳还没有将自己高估到能惊得动高杉的水平。或者说,能让桂和河上这两个人来接她,这本身就足以显示出长州一方对她的重视了。   “你该不会就穿着这一身来长州的吧?”看着少女的打扮,河上挑眉,“真难为你了,就这样都没出事。”   毕竟是乱世,女孩子一个人出行难免会遇到麻烦。不过如果是会使刀脾气还特别暴躁的女孩子的话……也许遇到麻烦的不是她而是想要找她麻烦的人。   “河上老师,”少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去年七月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男人拍着脑袋想了一下,“你是说佐久间象山?”   禁门之变前七日,有“人斩”之称的河上彦斋协同松浦虎太郎一道于京都某小路暗杀佐久间象山,而据知情人士透露,佐久间曾在当日清晨收到了署名“皇国忠义士”的“锄奸状”。   毫无疑问,下手的有河上的份,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愤怒。   “是。”   “那是任务。”   “……谁让你做的?”少女的声音很冷。   桂皱起眉头,“小瞳,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瞳拔出刀,刀尖对准桂的鼻头,“佐久间前辈是松阴老师的老师,论辈分我们应该尊称他一句师祖,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白色羽织的男人沉默着避开了少女的视线。   无法反驳。佐久间与吉田松阴的关系,松下村塾的人都知道,但是在得知佐久间被暗杀的一瞬间,没有人想到这位政治家与自己老师的联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眼前少女这般细腻的心思的。   “下命令的并不是我们,”最终,他叹息,“得到消息的时候……佐久间先生已经死了……听说是他穿着洋服招摇过市引来了某些人的不满。”   “……”   少女“哐”一声收起刀,没有说话。   桂看着她额头上因为刘海覆盖而产生的阴影,“我以为你会大喊着要处理那些人。”   “我没有那么蠢。”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如果没有猜错,下命令的并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长州正值用人之际,他们做的事情对长州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这个时候去追究责任,只会涣散人心而已。”   若不是人手急缺,高杉也不会想起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同学。   对方愣了一下,“……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没想到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最终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也学会了考虑各个方面的利害关系。   这大概算是成长吧。   可是为什么完全不想看见这样的改变呢?   “走吧,回去把高杉那个混蛋揍一顿,”少女率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下关协定》是怎么回事,不修复炮台?下次那群混蛋再打进来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幕府那边也开放了兵库港,还降低了关税!   “赔了那么多钱!   “被幕府讨伐是你们活该!”   并不是不知道,在那些西式的武器面前,刀剑只能作为炮灰。   但还是会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故乡就这样屈辱地妥协,不甘心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和时代相比,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何况她村上瞳还是个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登上政治舞台的女人。   登不上政治舞台,无法最大限度地影响那些人的决定,因此施展抱负,保护故乡不过是一纸空谈。   思来想去,瞳还是觉得气不过,她转身,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河上的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人斩’吗,有你在长州还打了败仗?!”   ……事实告诉我们,永远不要试图跟生气的女人讲道理,她们的歪理可以完爆你九条街。   一回来长州就发了一顿火,那若是让她知道高杉打算把奇兵队的实权分散出去她是不是会跳着脚一刀捅死昔日同窗?   桂严肃地思考着惨案发生的可能性。   “最近……晋作的身体似乎出了点问题,让他看医生他又不愿意。”他决定转移话题,“刚好你回来了,去给他看看吧。”如果是瞳的话,高杉拒医的唯一结果就是被这位看似温和实际上十分暴躁的“同窗好友”骂得狗血淋头。   从某种意义上讲,高杉最怕的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故去了的松阴老师,一个就是村上瞳这个小祖宗。   因此她的回归并不算什么怪事。   少女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症状。”   “低烧不退,夜间盗汗,”桂闻言回答道,“而且最近他吃得也越来越少……”   “——!”瞳猛地停下脚步。   “……小瞳,”男人有些惊异于她的过激反应,“怎么了,他的病很严重吗?”   “低烧不退、食量锐减、夜间盗汗,”少女似乎在颤抖,一副快要站不稳的样子,桂甚至生出了扶她一把的冲动,“还有其他症状吗?”   “失眠、乏力、咳嗽,偶尔呼吸困难。”   “……”   “小瞳,你是不是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闭起眼睛,“帮忙和高杉说一声,让他在这两天抽空来见我,有些事情要当面对他说。”   “好。”   真可笑。少女突然觉得自己的嘴角在上扬。如果自己不是医生该多好,这样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个人只是受了寒,静养几天就好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得了这样的病症呢,为什么她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明明是赖以生存的知识,却一次次将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x=昨天晚上编辑部开了个临时会......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于是这一节是补上的更新...... =-=改个时间点......   ☆、Chapter 34   到达长州之后,瞳一直借住在桂家。   桂的妻子松子曾经是京都的艺妓,后来受了当时跟着纲道先生到京都办公的瞳的帮助,这才得以和桂一起返回长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松子夫人与瞳的关系很好。   “小瞳,你怎么又穿起男装了?”   一大清早,松子就看见平日穿着靛青色和服的少女少见地换了一身男子打扮。   “听说从萨摩藩那边来了个有趣的人,我和桂先生一起去看看。”少年将刀固定在腰间,然后抬头回答对方的问题,“中午可能不会回来吃饭,松子夫人不用等我们。”在人前,她还是习惯性地用“先生”称呼桂。   听说这次来的人很受高杉的重视,八成又是什么倒幕狂人,只是希望他不要和高杉那个家伙一样除了打仗就只知道打仗。   不过其实她也没有资格说高杉,因为村上瞳这个人似乎也只会舞刀弄枪而已。   “一路小心。”   松子行礼,目送着少年跟在桂身后出门。   瞳与她不同。即使是松子也能够明白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瞳并不可能仅仅满足于相夫教子或者偶尔的男装出游,她更想要站在政治舞台上,保护自己必须保护的东西,这也是高杉会觉得她是女孩子有些可惜了的原因。   只是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就算能够女扮男装参与长州政事的讨论,瞳的意见也仅仅是被“参考”而非“重视”。千百年来,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已经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想要改变这一事实,恐怕并不容易。   “萨摩藩那边来的人,似乎是一个叫才谷梅太郎的。”一路上,桂对着身后的少年解释着目前的状况,“他想要让长州和萨摩结盟。”   “……”   长州和萨摩结盟的目的,瞳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得到,无非是倒幕攘夷一类。只是这个才谷是萨摩藩的,西乡又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不知道这个才谷到底是奉了西乡的命令来,还是真心想要促成萨长结盟的。   若是后者倒还好说,可若是前者,这个结盟就需要悠着点了。   不过高杉应该不会蠢到连这个都考虑不清楚的地步。   半晌无话。   一直到约定的地点,站在和室门口,桂才突然转头,看着少年淡然的侧脸,“若是觉得难受,你可以不进来。”   敢情他以为瞳多在乎新选组一样。   少年有点好笑地耸耸肩,直接越过对方,一把拉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桂见状连忙跟上去,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在客人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房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见门被拉开,离门口最近的高杉扭头,一眼便看见了少年,“村上,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啊。”少年回答得理所当然。   桂苦笑着摇了摇头。瞳和高杉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在平日,他倒不会觉得怎么样。可现在还有外人在,让这两个人呛起声来总归是不好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桂先生!”坐在稍微里边一点的一位男子出声与桂打招呼。   白色羽织的男人笑着回应,“才谷君!”   瞳将目光从高杉身上移开。   被叫做才谷的男人长得并不是特别出众,一身普通的剑士打扮,身上却没有带刀,而是在腰间挂着一柄□□。   少年挑眉。   才谷梅太郎……吗?   “桂先生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吗?”注意到少年毫不掩饰的打量的目光,才谷微笑着对瞳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回眼看着少年。   桂看了看瞳,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这是村上清……村上君也是松阴老师的门生。因为个人原因,村上君平日并不在长州,这次是长州人手紧缺才特意赶回来帮忙的。”苍天可鉴,他没说半句假话。至于被隐藏的东西,那不是萨摩藩的人需要知道的。   “原来是吉田先生高足,”这次才谷将不动声色改为光明正大,“果然一表人才。”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水平挺高。瞳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她“一表人才”的,难道是因为她一进来就跟高杉杠上了?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少年低头,“谦恭”地行礼道,“才谷先生过奖,与您相比,清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她低头的角度很微妙,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对方探究的视线。   男人眯了眯眼睛。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位名为才谷的男人应该和她是同一类人。所谓同类相斥,二人一开场的暗地较劲也不过是必经过程之一罢了。   待到桂和瞳坐定,才谷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当今日本,洋人打进了家门却只能委曲求全割地赔款,幕府日益腐败,那些人还沉浸在天下太平的春秋美梦……中长此以往,家何为家,国将不国!   “在下是代表萨摩藩而来的,现在的幕府,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个国家了。希望长州藩能够支持我们推翻幕府统治,还国家一个安宁的太平盛世!”   “……”   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言论啊。   只是你们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若说兵力,就算长州最近的确有疲软倾向,但靠着高杉的西洋战队,对付一两个藩国的闲散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凭什么要求长州藩来协助你们而不是你们来协助长州藩呢?   就算是联盟,总得分个主次出来。哪怕是两边各占一半的决定权也好过将主要权力让给萨摩藩。   毕竟萨摩藩主西乡隆盛可是典型的擅长“过河拆桥”的类型。   瞳突然笑出声来。   “那么才谷先生,您又如何保证,萨摩藩就能够支撑起这个国家?” 作者有话要说:  OTL原创剧情苦手求拯救   ☆、Chapter 35   空气在一瞬间被凝固了。   瞳毫不客气的、近乎挑衅的言论完全没有给才谷留面子。桂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预见才谷与少年大吵一架然后摔门而出的场景。   接下来的发展就明了了,因为长州藩的质疑,萨摩藩使者一怒之下取消了此次行程,两藩的关系也许会变得十分冷淡。   但实际上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我的确没有办法保证,”才谷不骄不躁地微笑着回答道,“但是我知道,幕府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支撑起这个国家的——与其看着这个国家灭亡,不如大家联合起来,放手一搏。”   瞳眯起眼睛,“真是漂亮的说辞……西乡那个老狐狸还说了什么?”   才谷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不加掩饰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了,“这并不仅仅是西乡大人的意思,大久保利通先生也觉得此法可行。”   能够说动大久保利通,看样子这人还是真有几分本事。   少年突然没了兴致,“随便你们吧。”   真的是随便他们了。   她并不赞成激进的武力活动,在她看来,这样的事情会将无辜的百姓卷入政治斗争中。但是此时此刻,日本的现状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其实从很早以前,崩溃的征兆就已经产生了,只是她傻到完全没有察觉。   刀本来是用来保护重要的东西的,但同时,刀又要去砍杀别人所重视的事物。就和人一样。你没有办法保护所有的东西,所以你必须放弃一部分,甚至去亲手破坏那被放弃的一部分。   这是人心的残酷性。   可是如果连这样的心都狠不下来的话,你连没有放弃的那一部分都没法保护。   少年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她并没有听清桂他们又讨论了些什么,回过神来时讨论已经进入了尾声。   “当然,这次结盟是双方互利的。”才谷抛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来表示自己的诚意,“若是结盟成功,萨摩和长州便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幕府再对长州出手的话,萨摩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瞳看见高杉和桂本来还淡定的表情突然就凝重起来。   毫无疑问,现在的长州需要人手。   虽然谁都不想幕府再次对长州出手,但谁都不能保证幕府不会再次对长州出手。高杉夺取长州藩政之后,将军便一直将长州视为眼中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令来个第二次征长。   以长州目前的战力,抵挡幕府军多少会有些捉襟见肘。可是若能够得到萨摩的支持,那么局势便会完全逆转。   说句不好听的,若真的能够得到萨摩藩的支持,别说抵御征长,即使高杉那天脑袋一热提出冲到江户刺杀将军,瞳都毫不意外。   光凭这一点,高杉他们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何况长州和萨摩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桂拧着眉头没有做声。   高杉也沉着脸,半晌才道,“让我们先考虑考虑吧。”   “那么不打扰了。”   才谷起身,对着三人行礼,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你发烧烧傻了吗,”等到门外的脚步消失,瞳突然抬头,狠狠地瞪着高杉,“还考虑什么,你想用那完全不可能修复的炮台来轰幕府的军队吗?”   高杉看着少年的脸,“……你的意思是答应?”他似乎有些迟疑。   “废话!”瞳露出看见怪物的表情,“为什么不答应,萨摩的根本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何况答应了他们我们还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援军,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   “……”   少年看了看高杉愈发复杂的脸色,假意叹息道,“你果然是发烧烧傻了。”   “……我这会没烧,早上才吃的药。”   在瞳的各种责骂之下,高杉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病。瞳不敢直接告诉他他患的是劳咳,直说是有点棘手的寒症,要求他每天按时吃药,工作时间也被严格地控制起来,而这些看护——或者说是监视——工作的执行者,是高杉的妻子雅子夫人。   劳咳的治愈希望基本没有,她所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拖延病症完全爆发的时间而已。   总之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杉的病还没有到特别严重的地步,瞳在暗地里抓紧时间查资料,希望能在病情恶化之前找到治疗的方法。   不光是高杉他自己成天忙得团团转,连带着本来没什么大事的瞳,也常常花一整天泡在医术里,甚至有些时候连吃饭时间都记不得了。   即使如此,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瞳不敢打包票说什么自己能够治好高杉的病,面对雅子夫人的询问,她也仅仅是低眉顺眼地安慰两句,说看在多年同窗的份上一定会尽力而为。   比起说谎,她更不擅长安慰人。   桂有些迟疑地开口解释道,“小瞳,晋作的意思是……你不难受吗?”   少年歪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难受?”   “毕竟你曾经……”   “好啦好啦,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少年有些好笑地站起身,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个影子,“新选组啊……他们怎么样,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对,已经退队了,已经没有关系了。连送别的时候那个人都没有站到最后。   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要关心他们会怎么样?   她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反正没有人把我当回事,我也不需要把他们当回事,不是吗?   ……说谎。   明明是在难受的吧。女孩子不需要像男人那样将忠义摆在个人感情之前,也不需要考虑家国大事,因此即使是她任性一点,哭闹着说自己不想与那些人为敌,他们也不会认为她不懂事。   因为是女孩子啊。   不过真的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想法的话肯定会被她拿着刀追杀的吧。   白色羽织的男人看着少年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最终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Chapter 36   两天后,桂代表长州去京都与西乡等人结盟。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瞳并没有跟过去。   大概是不想故地重游吧。   桂回来不到一周,广岛那边就传来近藤作为长州询问使来访的消息。高杉想也不想就下令不许他们入境。   “又来了吗……”桂有些伤脑筋地笑了笑,“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他们才来过一次呢。”听他的口气,近藤上一次的遭遇和这一次的差不多,估计也是被拒之门外了。   少女坐在院中的池子里,赤着脚戏水。这个时节水里还没有鱼,她除了玩水也做不成什么。   手边的医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也懒得去捡。   “这种天气玩水,也不怕病倒了。”头顶上传来高杉的声音。   瞳抬头。“昔日同窗”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羽织被风扬起,看上去真真有些君临天下的气势。   “我是医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她抬脚,打了个水花,“最近感觉怎么样,还觉得呼吸困难?”鬼族的体质比普通人类要好上很多,因此如果只是受凉的话并没有人类那么容易就会病倒。   不过这并不是她随性的理由,最少高杉是如此认为的。   “还是会发烧,一般是午后,不过倒是有些胃口吃东西了——你起来把鞋子穿上,女孩子家家,成何体统!”   “我已经对雅子夫人说过了,你就是没胃口也得给你灌下去。”瞳有些无奈地提起脚,将医书收到一边,给高杉腾出坐下的地方,“病人不好好进食可是大忌。”   对方坐到她身边,“啊。”   少女仰头看着天空,“好久没这么坐着了,当初我们几个人,找个草地,拿着书一坐就是一下午,然后等着松阴老师喊我们吃晚饭……”那个时候的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选择不停地循环那些日子。   最平淡却也是最安稳的日子。   “是啊。”高杉淡淡地低声应和着。   瞳突然张开双手,直接仰躺在池边的草地上,“我还记得义助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认认真真读书的家伙,其他人多少会玩一会,就他一个人,能抱着书坐一下午。”义助是久坂玄瑞的名,瞳在人前一直是这么称呼久坂的。   当初村塾里的同学们,死的死走的走,真正留下来的,也不过他们几人而已。   “禁门之变那次……你为什么不阻止?”   无论经过多长时间,禁门之变依旧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   “能够阻止的话我早就阻止了。”对方平视着水池那头的大树,“那个时候他们的情绪已经失控了……我只是稍微不注意,他们居然就闹出了那种事。”   也对,那个时候高杉在监狱里没出来,长州这边主事的也不会是他。   如果是桂的话,并不是不可能通过火烧京都那样疯狂的提议。在某些事情上,桂的心肠比高杉的更冷更硬,他能够为了某个政治目的果断地舍弃某些东西,而大多数情况下,高杉则会犹豫一段时间。   少女闭眼。   被火光映得通红的京都上空;四下逃窜的普通百姓;烧焦的尸体;火烧过后的断壁残垣;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些场景,都像是她心口的伤口,虽然好了,但是拉扯的时候却还是会疼。   耳边回荡着那日的各种声音。惨叫,哭喊,咒骂,凌乱的脚步声,木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响声,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到底是谁做错了呢……   百姓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牵扯进来呢?   这样的我们,真的有资格宣称要拯救这个国家吗?   瞳睁开眼睛。她靛青色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有些风,但是没有云,温度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低。   有些东西就像一道疤,平日就横亘在那里,一不小心便会被遗忘到某个落了尘埃的角落。明明不疼,看到的时候却还是会缩紧心口,好像自己疼得近乎麻木。   可是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自己与朋们终究还是走上了渐渐分开的道路。说不定哪一天,大家就会挥着手与她告别,然后转身,再也不见。   松阴老师没有说错,她到底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与心怀家国的他们相比,她显得太渺小太自私,目光所能触及的,也仅仅是身前那小小一方天地。   可即使如此,她也想要将他们愈来愈快的脚步稍稍拉慢一些。   过快的脚步会践踏过多的东西,稍微放慢一些,说不定就能够保留住并未注意到的风景。   但好像除了她,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瞳是羡慕高杉的。   高杉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能够毫不犹豫地沿着最开始的路一直走下去,可她不能。虽然不想承认这是所谓的“妇人之仁”,但瞳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她考虑得太多,而且大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高杉只会考虑最需要考虑的东西。   明知道今天的牺牲是为了让明天有更多的人存活,却还是会动摇。   明知道有些事情做不到,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放手一搏。   说她傻也好,说她死心眼也好,她只是想保护自己重视的东西。可到最后,她却连自己重视的东西是什么都弄忘了。   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与现在所行进的方向完全不同,而她自己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回头的时候,似乎哪里都是自己的错,可是哪里的错都无关紧要。   那些无关紧要的错误聚在一起的时候,却产生了足以改变她的人生轨迹的力量。   ……村上家又如何,雪村家又如何,人又如何,鬼又如何。   村上瞳就是村上瞳,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想得太多,畏首畏尾。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她出神地看着天空,连高杉起身离开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x= 好想在今天把这文修完 明天又要进入4500字广播稿的修罗期   ☆、Chapter 37   近藤被堵在广岛大门口。   虽然很不介意他继续被这么堵着,但瞳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干脆趁着高杉忙得顾不上她的时候跑去了广岛。   到达桂口中近藤一行人的落脚点时并没有看见他们,约摸着是出去了。少女干脆坐到附近的茶摊上一边吃丸子一边等他们回来。   不得不说近藤他们一行还是比较显眼。   他们一走过来,四周便出现了充斥着露骨恶意的目光。如同栖居在阴暗洞穴的蛇虫,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足以冲走近藤一行人本来就不怎么多的正面情绪。   看方向似乎又是从政事机构那边回来的,他们倒也算是锲而不舍,若换了别人,估计早几天便放弃入境现行离开了。   不过听才谷说伊东最近借着办公的由头暗地里活动得相当频繁,估计新选组也差不多该迎来其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分裂了。   尊王派就是尊王派,时间一久,那些人断然不会继续留在一群佐幕派之中。   远远便见那几人往这边走来,少女跟茶摊老板付了账,然后迎了上去,“好久不见,近藤先生,伊东先生。”   近藤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村上?”   伊东看着瞳,没有说话。   “我家住在这附近,”少女睁着眼睛说瞎话,“最近听说京都那边来了人,听邻里间的描述,想着是不是近藤先生,没想到还真是。”   “你是特地来这里等我们的?”   “……算是吧。”   近藤闻言有些不太好意思,“哎呀,居然让女孩子等……你怎么不托人给我带个话,我也好留在这里等你。”   少女笑吟吟地回答道,“难道近藤先生觉得我能找到愿意带话的人?”   “……”近藤语塞。   的确,作为长州询问使来访的他并不受本地人民的欢迎。不单单是这两天,上一次来长州的时候也是,附近的居民们要么避着他们要么就站得远远地指指点点,甚至还有浪人出言挑衅,恨不得将他们就地斩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来长州的目的就是问罪,被这么对待也算情理之中。若是有人八抬大轿香花楼子地迎接他们,他们反而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前方等待着自己。   瞳跟着近藤走进他们落脚的小旅店。   “最近还好吗,”局长先生率先开口询问着少女的情况,“家里的事情如何了?”   少女摇头,“我母亲急病……本来前段时间还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又恶化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命吊住。”她微垂着头,看上去倒还真有些伤心消沉的意味。   如果高杉在这里,他一定会拍着手称赞她炉火纯青的睁眼说瞎话的技术。   近藤沉默。   他觉得自己真是不会找话题,这随口一问人家小姑娘就一副要哭的表情。他近藤勇戎马一生,却偏偏拿女人没辙。   见近藤找不到其他话题,瞳深吸一口气,做出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近藤先生呢,局里最近如何?”   “大家都还好。”见少女转移话题,男人忙不迭地顺着坡下了去,“不过总司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自己说是风寒,可我看怎么都不像。”   思及那日的约定,少女用手指拨了拨茶杯,“您也别想多了,冲田先生只是普通的伤寒,可能是平日里不怎么注意反而拖出问题的关系,让他好好休息,别勉强自己就可以了。”   既然说了要帮冲田瞒住其他人,她自然就会帮到底。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在这个过程当中察觉到什么,这便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我倒是想啊,”近藤苦笑,“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司那小子,倔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换句话说想要那个人休息比登天还难。   “……”瞳叹了口气,“虽然不是很清楚母亲的事要拖多久,但家里一稳定下来我就会回去京都的,希望到时候近藤先生还能批准我入队。”   对方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村上你毕竟是女孩子……”   “您不必把我当女孩子看待。”少女抿着嘴角,似笑非笑道,“我……很想再次回去,新选组的大家,真的很喜欢。”   这不是假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新选组放在了与长州这边的人同等的地位。   更何况,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新选组的。   既然你不愿意来找我,那就只好由我亲自去找你了。   村上瞳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况且说出类似“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家伙,就要做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觉悟。   带坏小朋友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加上千鹤还在京都。听高杉的说辞,京都那边越发混乱,鬼知道表面上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总得挑个时间把公主殿下接回来,不然本家那边的老家伙们又要挑她的不是。   那些怪人们把千鹤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却似乎并不在意薰的情况。   这就是男鬼和女鬼的区别吗?   真好笑。   “……村上君能回来,我们自然欢迎。”   最终,近藤只能这么说。被打上“老好人”标签的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少女的请求。性别?人家都说了不必把她当女孩子看,他还能怎么样,难道拒绝她然后再把她惹哭一次?   何况抛开性别问题,无论考虑剑术还是才干,村上都是难得的人才。一个组织最需要的也就是人才,人才越多,这个组织的发展前景就越大。   只是村上她应该算不上是佐幕派啊。   瞳俯下身行礼,“……非常感谢。”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在于,男人的思考方式倾向于理性,而女人更倾向于感性。若站在这个立场上的是高杉,他断然不会做出与瞳一样的选择。   但瞳不是高杉,所以她做出了类似“二次背叛”的事情。   已经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   有些东西,越想遗忘却越记越深。   那么不如亲自面对。   ☆、Chapter 38   时间过得飞快。   三月份的时候,近藤回了京都。同行的伊东和筱原在长州逗留了一小段时间,最终也回去了。   至于他们到底见了什么人,除了一心信任伊东的近藤,所有人都能猜到个七八。   估计土方也该有动作了,就这么让伊东猖獗下去,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听说才谷——不,实际上那个男人应该叫坂本龙马——他们在弄什么王政复古,要求幕府把权力交回天皇手上。不过这和瞳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在她看来,这些权术纷争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如果真的能成功的话,“不流血的政变”,听上去也挺不错的,最少免了不必要的战争。   这么想着,瞳突然觉得坂本其实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意料之外的是,四月中旬的时候,瞳收到了坂本邀请参观龟山商社的信函。   想来无事,少女干脆换回一身男装,以“村上清”的身份赴约。   龟山商社在长崎。等瞳真正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末了。迎接她的除了坂本龙马还有一个名为中冈慎太郎的,那日在长州的时候,中冈也在场。   “为什么邀请我来?”少年一边听着坂本的介绍,一边似是无意地询问道。   “因为村上君和他们不一样,”坂本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喜欢流血的战争,因此我想,也许你会喜欢商业斗争。”   “我并没有您想象得那样聪明,”少年回答道,“经商这种费脑子的事情,我做不来。”   “你这算是拒绝了吗?”   “大概。”   龟山商社从事着萨长两藩之间的贸易、运输和购买武器船舶的业务。毫无疑问,这个组织对萨长同盟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的。   瞳并不是完全想不出坂本请她来的理由。   如此重要的商业纽带,却仅仅是萨摩藩的人在掌管,长州那边总会有人不安,而为了安抚这些人,坂本势必要吸纳一部分长州的人入社并掌管一部分权力。很不巧,清就是被选中的这部分人之一。   如果当日近藤勇拒绝了她的归队申请,她倒是不介意进龟山商社玩玩的,但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长州了,再加入这样的组织,纯粹是没事找事。   坂本也没有过多纠缠。   三人又四处转了转,中冈带着少年看了最新购置的一批船舰,说这些船舰在短期内的调试之后便能投入使用,言语之中大有炫耀之意。   看样子这些人在这一领域颇有建树。   瞳有些羡慕他们。   毕竟无论在哪个领域,她都只是半吊子,连觉悟都是半吊子的觉悟。   手里的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就算了,连背后的医药箱也无法救治自己想要救治的朋友。   人做成她这个样子倒也算是出了奇,估计整个长州都没有比她更窝囊的家伙。   “过段时间我打算弄个陆援队,”中冈对少年说道,“平时主要负责陆路贸易和运输,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当军队使用。”   “听上去很不错。”瞳肯定了他的想法。   普通的军队自然是有战力。但是在和平时期,这些军队除了操练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还要吃上边拨下来的粮饷,这在无形之中造成了一种浪费。   而如果能让这些军队在战斗之余进行一些运输和贸易的话,不光可以省下特意雇佣其他人的经费,还能够保证军队的机动性。   毕竟刀不用都会锈,更何况是人。舒坦日子过久了,谁都会生出惰性来。   新选组那样的队伍终究算是少数,大部分的军队在和平时期都仅仅是站岗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的。   说得形象一点,新选组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长州的军队,包括高杉手下的奇兵队,大多就是这样的状态。   见瞳对这个提议有兴趣,中冈兴奋了起来,他开始讲自己对“陆援队”的各种设想。少年在一边听着,偶尔提出一些问题或者建议,二人相处也算是融洽。   因为少年的拒绝,此次龟山商社之行仅仅持续了三日就结束了。   走的时候坂本让瞳向高杉转达自己吸纳长州的人入社的意向,瞳也表示作为补偿,自己会在回去之后找一批真正有商业头脑的人推荐给坂本。   毕竟,无论对萨摩还是对长州,龟山商社都十分重要,这事实在是马虎不得。   “村上君,”坂本站在少年身边,表情严肃,“你真的不考虑吗?”   “抱歉,坂本先生。”瞳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承蒙厚爱……但清实在是不怎么擅长经商。您让我上阵杀敌我还能提两个人头回来,可您让我经商,恐怕不到一个月,我就得把您的商社赔个底朝天。”   对方看着她,最终摇了摇头,然后抽出腰间的□□放在她手上,“这个你收着,女孩子家家,和男人一样拿着刀上战场拼命终究是不太好。”   瞳抬头看着他,“谢谢您。”   “啊。”   毕竟是商人,坂本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看出她到底是男是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对于他没有当众拆穿她的伪装这件事,她还是十分感激的。   女扮男装参与政事,说出来可就不仅仅是她村上瞳一个人的问题了,只怕长州的声誉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少年收了枪,对着男人鞠躬,“坂本先生,请务必保重保重。”   “你也是。”   “坂本先生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小心某些惦记着您的头的人。我这个小人物倒是没什么人惦念,说不定您被人盯上的时候我还能在大街上四处游荡呢。”瞳半开玩笑地说着,意料之中的,男人满不在乎地笑着表示自己会小心。   虽然有些不太满意对方带了敷衍的态度,但到底是人家的命,她可以提醒,却无权过问,于是便耸了耸肩一笑而过。   那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某些事真的就会一语成谶。   ☆、Chapter 39   庆应二年六月,幕府舰队炮击周防大岛,第二次征长战役开始。   幕府终究是无法放任如此隐患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萨摩藩却采取了观望态度,大有“我们还没签订同盟条约所以不会主动出兵帮助你们”之势,高杉又是自视甚高拉不下脸去求援,于是到头来,抵抗幕府军队的依旧只有长州一个藩的兵力。   高杉作为全藩的军事统帅兼任海军总督参加抵御战。奇兵队的权力下放到军监山县有朋手上,瞳以秘书的身份从旁辅助。   总之高杉是彻底放开了奇兵队,任凭他们胡搞也不来管。   与上一次幕长战争相比,这次战争打得很激烈。   六月十二日,幕府军占领了大岛。当天下午,高杉召集了手下,宣布自己夜袭大岛的反击计划。   全票通过。   不过在战略部署上却出了点小问题。   高杉说他自己乘军舰“丙辰丸”先行前往大岛,其他人先在后方待命。此举遭到了所有人的激烈反对。无奈之下高杉只得同意带上瞳。   毕竟大将跑去前线,还只带着一艘战舰,实在没法让人放心。   可是其他人都各有各的任务,能够跟随总督的似乎也就只有看似身居高位其实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的瞳了。   这算是被小看了被小看了还是被小看了?   于是少年就肩负着名为保护实际上是监视总督不让他乱来的任务跟着高杉一起踏上了丙辰丸。天知道其实她更希望自己一直待在后方而不是跟着总督一起冲锋陷阵。   即使是鬼族,也是会怕死的。   此行目的地是久贺冲地区。幕府的海军就驻扎在那里。   估计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喝酒庆祝成功占领大岛——虽然少年觉得最少也要占领半个长州才有资格欢呼庆祝,反正长州就只有那么大点地儿。   “要我说直接弄两门大炮轰了算了,哪需要这么麻烦……”瞳抱着刀靠坐在甲板上,她依旧不是很习惯夜里出行,脸上也露出了疲惫之色,“反正他们也没有注意到这里。”   高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少年的提议,“要是撑不住的话你先睡一会,等到时候我喊你。”   少年闻言睁大眼睛表示自己不困,“不用了,我撑得住,新选组也有夜间巡逻的。”当然,夜间巡逻她总共就参加了不到三次。   对方没有说话。   事实证明高杉还是有将她的话听进去的,靠近幕府军驻地时,他下了开炮命令。驻地里顿时一片骚乱,而高杉完全没有被这些骚乱影响,又下令开了几炮,然后在瞳半戏谑半讶异的目光中让船上的人喊了“萨摩万岁”。   ……你至于吗,居然就这么把人萨摩藩拉下水了,也不怕西乡找你麻烦。   高杉没理会少年的表情,直接下令返航。   “要是让西乡知道你这么干他非得气死。”瞳打了个哈欠。   其实西乡气不气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再说就算幕府真的着了道,以为萨摩来帮长州打仗了,西乡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表示。   现在打也是打,以后打也是打,没人介意提前给幕府军减减员。   再说了,西乡那个老狐狸绝对不会因为这种连“违约”都算不上的行为专门来派人质问长州,又不费他们萨摩的兵力又能打击幕府的士气,一举两得的事谁不喜欢。   对方回答得心安理得,“同盟密约上说了,如果幕府对长州出手他们得帮忙。我们只是把他们的名号借过来用用,他们也不会拒绝吧。”   少年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说的也是啊。”   反正萨摩迟早是要被拉下水的。   二人相视一笑。   恍然之间回到了当年,只不过那个时候说歪理的是瞳,而被歪理忽悠住的八成是桂或者久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杉也学会了这一招。   岁月真是不饶人。   事到如今,原来一本正经的人学会了油嘴滑舌,轻信于人的家伙学会了权术心计,可是本来狡黠的她却变得愈发婆婆妈妈起来。   别人都在进步,无论是好是坏。被留在原地的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   真不甘心啊,只是分别了短短几年,到最后却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船上的风很大,没过多久,高杉就开始剧烈咳嗽。   瞳心下一沉,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替他顺气,“吃药了吗?”实际上她的药并不能治愈他的病,但多少还是可以缓解一时之痛的,总比不吃来的要强。   “吃了。”   “甲板上风大,你身体本来就是受凉,还是别在这里吹了,”少年扶住对方,“海风挺硬的,回里边吧,反正今天的仗也算打完了。”   “啊……咳咳……那我先进去了,这边你帮忙看着点……咳咳……”   高杉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逞强。他扶着少年的手臂,站直身体往里走。   待到对方的身形完全消失,少年才面色凝重地抬起胳膊,注视着自己的袖口。   刚才被高杉抓过的地方出现了几道暗色印子,触感温热粘稠,还带着一股令人不快的、锈蚀一般的腥味。   劳咳症状,低烧、咳嗽、咯血、呼吸困难,若是晚期可能还会产生什么并发症。   没想到已经道这个地步了。   那些药……到底还是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啊。   少年将头靠在甲板的扶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印记,半晌,抬手,一拳捶到那金属栏杆上。   很疼。   但是比起其他地方的疼痛,那点疼痛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   眼眶在发热,有什么东西聚在眼角,收不回去,流不下来。   明明是医生,明明背着药箱,明明会医术。别说悬壶济世了,到最后,连自己重要的朋友都救不了。   村上瞳,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用,你觉得你能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罢了,打仗都会拖后腿的废物。   她将额头倚在栏杆上,慢慢垂下眼睑。   ☆、Chapter 40   六月十四日黎明,长州陆军开始反击。   不知道该说高杉带兵带得好有特色还是该说他手下的兵都和他是一丘之貉,奇兵队充分诠释了“兵不厌诈”的含义,各种无赖手段层出不穷,幕府军被长州的战术耍的得团团转。   “……你们把武士道舍弃得还真彻底。”少年站在高杉身后默默捂脸。   对方一本正经地反驳,“这只是武士道的另一种诠释方法。”   “……”瞳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争论这种事比较好。   不过只要能打胜仗,武士道啊信仰啊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   决战地点在久贺冲。战斗一开始,幕府军就被打得节节败退。见敌人没胆子进攻了,将领们纷纷后撤,等待海军的援助。毕竟这是战争,能少折一个兵就少折一个兵,谁也不知道被留下来的那个兵会在什么时候扭转整个战局。   何况长州的兵力本来就不多了。   少年站在丙辰丸上看着驻扎在岸边的军队,不知为何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看。”高杉回头看着她,“该不会是病了吧,都说了不要玩水,你不听。”这两天休战的时候她经常下水,做一些捉鱼之类奇怪的举动。   当然,最后那些鱼都进了高杉肚子里。   她翻了个白眼,“你才病了你全家都病了!”询问她这样的事情与质疑她的医术没有区别,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医术很好,但照顾自己的身体却是绰绰有余的。   她可怖像某些人,操劳过度,最后愣是把小病拖成了不治之症。   对方十分淡定地接过腔,“……我的确病了,风寒。”   “……”她才回长州几个月高杉居然就能在口头上赢过她,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着少年吃瘪的表情,高杉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啊……”瞳嘟囔着扶了扶刀,干脆扭头向刚好驻扎在附近的河上打招呼,“河上老师,战果如何?”   长相矮小秀气却剑法凶戾的男子闻言扬起胳膊。他手上提了几个邀功用的人头,弄得全身上下都血淋淋的,不知道的以为他身受重伤,即将不久于人世。   “呜哇,真不愧是‘人斩’先生。”   瞳皱着眉头压住胃里翻涌着的不适感。并不是没见过尸体,但就这么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女孩子本能的洁癖又让她觉得很恶心。   说起来……新选组里边也有一个喜欢砍下人头的家伙……斋藤一。   同样是居合斩高手,也不知道斋藤和河上哪一个更强一点。   有时间让他们比一场?还是算了吧,指不定这两个人碰了面就要闹出人命来。无论哪一方死掉,都不是她所愿意看见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夹在新选组和长州藩之间这么久还没有崩溃,村上瞳的心理素质也算是极好的了。   驻地里洋溢着赶走敌人的喜悦,甚至还有士兵们以水代酒干杯,庆祝自己保住了家乡。   “海军还没到?”少年扭头看了看舰船后边,那里还看不到舰队的影子,“真是的,搞什么啊,这么慢。”不把幕府军完全逐出长州就开始了庆祝,这和敌人的作法似乎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万一人家也来个奇袭就不好玩了。   高杉睨着她,“你急什么,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不安,可是又找不到原因。幕府军已经被打得没勇气叫板了,萨摩的援军也守在门口防止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这是一场注定要胜利的战争。   即使如此,胸腔中的不安也没有丝毫削弱,甚至还越来越强烈。   “别露出那么暴躁的表情,不知道的以为你家死人了你急着赶回去奔丧。”高杉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是不是太累了?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吧,最近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她是女孩子而非男子。   少年揉揉眉心,“不用了,我不困。”虽然这些天她的确是一直看着高杉,没怎么休息过。   “那是困过了吧。”对方毫不动摇地催促道,“快去,去船舱里休息一会,等海军来了我再喊你。”   “睡不着。”她依旧拒绝。   高杉似乎有点生气了,“快去。我答应过雅子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得,居然搬出雅子夫人来压她。他就是吃准了她拿女人没办法。   少年嘟嘟囔囔地将刀挂回腰间,蹭着小碎步往船舱里走去。天知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困。   或者说,能在这个时候睡着的人要么是傻了要么是精神十分强韧,而她又不傻,也不是那种脑神经能走大象的类型,自然不可能会产生类似困倦的感觉。   还没有走到舱门,驻地里就出现了骚乱。   瞳连忙冲到船边询问,“出什么事了?”她觉得自己的不安终究还是以某种方式实现了。   底下闹哄哄的,少年不大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士兵们急急忙忙地向着幕府军退兵的方向赶去,为首的奇兵队更是一马当先,瞳甚至没有看清河上离开的身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军中居然乱成这样,连高杉的表情都扭曲了几分。   她看见自己的昔日同窗沉着脸向着军队喊着什么,但是他的喊声与瞳的询问一样被淹没在了震天的喧闹声中,估计听到的只有他自己和离他不远的士兵。   “啧……”   少年不死心地又大喊着问了一遍,她的声音有些过于尖锐,不像是男人发出来的。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所幸这次总算是有人听见了她的问话。   回答的是一个传令兵,对方抬起头对她喊了一声,又马上跑进自己所在的队伍之中。他的身影被影影绰绰的人海淹没,少年连他的脸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是幕府……幕府的那些混蛋们,又攻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x= 一万字居然花了六个小时......果然一边开游戏一边码字效率会下降吗 下次再也不这么玩了......   ☆、Chapter 41   所幸海军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久贺冲。   在陆海两军的夹击下,幕府军很快便溃败了。   战斗结束后,瞳踏上了那片土地。   小小的渔村被战火灼烧得百孔千疮,断壁残垣之下,不知是军人还是百姓的尸体依稀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吹不散的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特有的味道,竟令人作呕。   我们……胜利了吗?   少年呆呆地站在一片废墟旁,目光空洞无神。   因为一时的大意而使无辜的百姓受到灭顶之灾,这样的我们,即使赶跑了敌人,也不可能有资格宣称自己是胜利者吧?   如果没有松懈的话,哪怕不马上将敌人击退而仅仅是监视着他们的动向,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的啊。   “回去了。”高杉走到她身后,语气平静。   瞳抬头,注视着天空,“……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回来长州之后,哭泣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要是让冲田那家伙知道的话,一定会被耻笑的吧。   女子又如何?性别并不能成为脆弱的理由。可是毫无疑问,看见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她的心理素质就越差,甚至能够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哭出来。   “什么为什么?”高杉似乎不能理解她的疑问。   “为什么没有一鼓作气把那些混蛋打回去,为什么还给他们反扑的机会!”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少年突然转身,将右手举过头顶揪住身后的人的衣领,左手指着身边废墟下的某具残肢,“你看看,你看看啊,因为我们的大意,他们死了啊!”   那是一只惨白的胳膊,从外形判断,极有可能是女性的。胳膊的主人本来可以免受摧残的,但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无辜的人民最终失去了性命。   连人民都保护不了的军队,有什么资格接受人民的供养?   “……”   “他们本来不需要牺牲的!”她大吼着,紧了紧自己攥着高杉衣领的手。   高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长州的兵力本来就不是很充足,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少死一个士兵就少死一个士兵。”   少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的士兵是人,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我没有说他们应该牺牲。”   “身为士兵就应该有牺牲的觉悟,为什么要手无寸铁的百姓替他们牺牲!”   她猛地松手,低头,放声大哭。   高杉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保护的同时必将伴随着失去,这一点,瞳再清楚不过。只是清楚与接受毕竟是两个概念,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日子在长州所看见的、所经历的。   村上瞳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若是有人让她穿着华美的服饰,坐在富丽堂皇的房子里相夫教子安度一生,只怕她会跳起来将那个人一刀砍翻在地;可若是让她与男人一样打仗,她的心又太软了一些。   最适合战争的性格,同时也是最不适合战争的性格。   松下村塾出来的学生,大多是激进的,像她这样悲悯甚至有些软弱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一个。   于政治家而言,有她这样的朋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人民而言,若是有了她这样的政治家,也许消失在战火之中的人就会少一些,支离破碎的家庭也会减去许多。   到底是谁错了呢?   似乎谁都没有错,硬着心肠打仗才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可是心肠硬久了就软不下来,于是便会造成很多本来没有必要的悲剧。   “……走吧,”最终,少年抬头,平视着前方,“回去了。”   伤心和愤怒都没有用,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但情感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老是憋在心里,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做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事情来。   高杉看着她的头顶,“你若是不舒服,可以揍我一顿。”   “没必要,我是医生,揍自己的病人违反医德。”   “从你嘴里听到医德这个词还真是让人觉得惊讶,”高杉挑眉挖苦道,“我还以为你的良心全部丢在江户给灾民当饭吃了呢。”   他指的是安政年间的一次饥荒,那个时候瞳跟着自己的医术老师雪村纲道在医馆前设粥棚布施,一直到文久年间,高杉才从桂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在那之前高杉一直都不觉得她是会关心民众的人,他对村上的印象还停留在“天天啃糯米团子、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顽劣少年”上面。   少年扭头看着不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军队,“那个时候我曾说过,救下几个难民又如何,我依旧救不了这个国家……一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迫害发生的时候去救援,而无法做到阻止迫害的发生。   甚至在有些时候,大家觉得这样的迫害是正常的、不可避免的,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有在迫害发生的时候去救助自己所能看到的那么一点点人,甚至连那么一点点人也无法全部救助。   这样的悲悯心和麻木心,只是悲哀,只能悲哀。   非要到这个国家无药可救的时候才有人站出来想要将之改变。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够了,想太多会老得很快,”头顶突然被一只手掌覆盖,“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一个人,一个组织,甚至有些时候,一个国家的力量都是很渺小的,不是吗?”   少年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高杉。   “我们所能做的啊,只有把自己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做好而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高杉说的话并没有错,但即使如此,也会不甘心。   想要救赎想要改变的心情,在场所有人都是有的。可是就这么屈服于现实之下,未免也太窝囊了一些。   不,本来就已经很窝囊了,再屈服的话,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似乎看穿了少年的想法,高杉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所以只要竭尽全力就好了,”他说,“因为能够救赎所有人的人,是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x=这一节里某些很奇怪的对话来源于今天和某位学长对雅安地震的讨论 其实我觉得很愤怒,明明有汶川的512地震了,为什么雅安却变成了第二个汶川? 文章里的某些话引用了学长的话: “尽管他们在救人很伟大,但是自身也摆脱不了麻木的心态,只能对受到迫害的人们救治,但是不能预防人们被迫害,甚至有很多人默认这迫害是现状是合理的,是无法改变的,在高尚与麻木之间的对比才是强烈的悲哀。 ” 触动很大......当然,我承认自己愤青了 只是希望天朝的制度真的能稍微地改变一下   ☆、Chapter 42   庆应二年七月,德川家茂病逝。   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幕府的第二次征长战役已经结束了。   “两百多年没有动摇的大树,终于开始被风吹动了……吗?”墨青色长发的少女捧着茶碗坐在走廊上,白色刀鞘的刀被放置在手边,“一个时代就要结束了……”   松子夫人将茶点搁置在少女身边,她没有听清对方的喃喃自语,“小瞳?”   瞳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罢了。”   庆应二年九月十二日,三条大桥附近写有长州藩是国贼的告示牌被拆毁,至于是谁做的,连高杉他们都不是很清楚。   “村上君,有客来访。”桂家的管家从门外探进头来。   少女闻言将刀挂在腰间,从桌边走了出去,“有客?”   真是稀奇了,又不是在纲道先生的医馆,长州能有什么人专程来拜访她?   门口站着浅红色和服的少女,对方长着与千鹤相似的脸。瞳看着那张脸,突然头就大了,“薰……少爷,好久不见。”   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到,眼前这个可以被称为美人的“女孩“实际上是男儿身。   对方闻言笑着望向她明显扭曲了的表情,“怎么,不欢迎我?”   “不,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就算不欢迎又如何,薰毕竟是雪村家的遗嗣,她也不能板着脸把自己所要侍奉的少爷赶出长州。何况对方还算是土佐藩来访的使者,贸然做出奇怪举动的话会破坏两藩的关系。   这个节骨眼上,能少惹点麻烦就少惹点麻烦,免得桂又在她耳朵边絮絮叨叨。   不过最近桂似乎变得格外唠叨了起来,是到了更年期吗?   少女将客人引进自己的房间,给他倒了茶,跪坐在榻榻米上,这才抬头看着薰,“那么薰少爷此次来访,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呷了口茶,“纲道……他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   雪村纲道并不是他和千鹤的亲生父亲,真的要算起地位来,那位医师比这对双胞胎还要低上几分,因此薰并不愿意用敬语称呼他。   瞳抬起眸子,注视了来人半晌,然后点头,“您要带回去给纲道先生吗?”   当初她混进新选组的目的就是帮助雪村纲道取回变若水研究的材料,山南让她协助自己进行研究也正中瞳的下怀。那些资料,她断断续续地抄在一个本子上,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交给雪村纲道。   只是隔了这么久,她甚至以为雪村纲道已经放弃了研究,没成想变若水的实验还没有停止。   不这样的实验,理应停止。   薰应了一声,“是啊,最近的研究不太顺利。”   少女皱起眉头看着对方,“薰少爷,恕我直言,把人变成‘伪鬼’的研究,还是不要继续下去的比较好……上头的老家伙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男扮女装的少年笑了一下,“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自有办法。”   “……”   少女沉默着将收在抽屉里的本子交给对方,然后恭恭敬敬地为他添了茶,跪坐在榻榻米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她是家仆,她没有立场拒绝眼前的人的任何要求。   姓村上的终究只是雪村家的狗,狗是没有资格对主人诉说自己的不满的,他们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完成主人的要求,哪怕粉身碎骨,也没有抱怨的立场。   和武士很像。   正是因为相像,她才会无比讨厌武士,更讨厌傻瓜一样贯彻着武士道的那群人。   “说起来,我对清君——啊不,我对小瞳的身世一直很好奇呢,”薰收了本子,突然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容,“据我所知,你是村上家唯一幸存的直系血脉,但你的母亲只是一个妾。”   “是。”村上瞳在本家的地位并不高,大抵是因为她的出身,谁也不能指望一个庶出的女儿会比嫡出的儿子受宠,“我的母亲,的确是父亲的第三房妾室。”   她印象之中,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是性子太软了,不然也不会遭此冷落。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你母亲亲生的!”   “……”少女觉得后背被冷汗浸湿了,“薰少爷,您在说什么,我似乎没有办法理解。”   对方勾起嘴角,将茶杯搁在身前,笑容薄凉,“你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类,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你似乎并不是混血儿吧?”   大部分混血儿是无法变化为鬼族原本的姿态的。人类的基因远比鬼族的基因强大,因此鬼族才会格外稀少。   瞳垂下头避开对方带有明显恶意的目光,“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混血种。”   对方笑得更加灿烂,“真的吗?”   “……”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却专程跑来确认,这到底是多此一举还是刻意挑衅?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令她讨厌了。   “喂,村上瞳,”薰突然倾身,拉近自己与少女的距离,瞳甚至觉得他的脸就要碰上自己的鼻尖,“你要不要做我的妻子?”   少女吞了口口水,对方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先是湿润灼热,然后变成了砭骨的冰凉,“……薰少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说着,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对方得寸进尺一般又向前凑了一点。   “你也知道的吧,”他说,“于我族而言,血统意味着绝对的力量,现存的纯血女鬼可是不多了,就算你拒绝,我也可以以主公的身份来向你们家提亲。”   少女咬紧下唇,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纯血女鬼稀少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千鹤受到的特殊优待和风间对千鹤不同寻常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连村上家这样需要仰仗血统优势的大家族,这一辈的纯血种也不超过三人。   因此眼前这位大少爷的话倒也不算难以理解,她只是不太愿意接受罢了。   严格来讲,自己并不能算是村上家的子嗣,没有义务为村上家的主公延续血脉。但是与那个人的约定在先,把这个秘密说出口的话,那个约定便算是失效了。   没有村上家的支持,她在外行走会困难不知多少倍。   薰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想逼你,强娶这种没品的事情,可不是贵族的作风。”   “……”   “嫁给我,我自然会给你好处,最少你们村上家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即使没落了,雪村家的实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呢?”   瞳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   “我给你时间选择,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成与不成,全在你一念之间。”   ☆、Chapter 43   “新正组?”   靛青色振袖和服的少女将食盒放在高杉手边,挑眉冷笑。   “啊,听说是和土佐藩的打起来了。”   瞳愣了几秒钟,旋即哈哈大笑:“所以其实三条大桥底下那告示牌压根就不是被人蓄意破坏的?哎呦喂要不要这么逗,那幕府还专门派人去守告示牌做什么?”   土佐藩早在几个月前就倒向了萨摩藩,会和幕府的组织打起来也算是情理之中。   倒不是她幸灾乐祸,十来个大活人守一个死物,还是个告示牌,光想想就觉得好笑。真不知道幕府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还是怎么着,居然连个告示牌都要人专门给守着。   仗打不赢就只能用这种没有任何实效性的方式来打击长州藩,看样子德川庆喜要把德川家的脸丢完了。   实际上瞳还是有些佩服德川家茂的。虽然那位已经病逝的将军并不算值得称道,但他的所作所为好歹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将军,相较之下,德川庆喜未免也太软弱无能了一些。   幕府气数已尽啊……她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忧。   局势已经乱成了这样,再不抽身而退的话,新选组必定会成为这场变革的牺牲品。   高杉面无表情地将食盒打开,取出里边的饭团,对少女过于夸张的笑声充耳不闻。他早就习惯了她的神经质,若是她什么时候不做夸张举动了,他反而会想要不要去找个医生给她看看脑袋。   待到瞳笑得差不多了,他也刚好将食盒里的内容物解决完毕,“啊,对了,你听说过大泽吗?”   少女摆正脸色,随手抓起桌上已经批改好的文件,囫囵翻阅了一遍,“大泽?姓大泽的人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个?”光是新选组里就有好几个。   “大泽源次郎。”高杉报出那人的全名,“有没有印象?”   “啊啊,见回组的那个!”瞳拍拍脑袋表示自己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号人。   见回组和新选组算是差不多的组织,因此各个方面的摩擦也不小。早在瞳还没有离开新选组的时候,她就和他们打过交道,有几次还差点拔刀相向。至于大泽源次郎,瞳对他的印象就是“表里不一”,看着挺忠厚老实的一个人,打起架来下手却格外狠。   有一次新选组和见回组在两方地盘的交界处打了起来,她亲眼看见大泽给了冲田一刀,拿下手可算是狠,若不是冲田躲得快,估计新选组一番组组长早就换人了。   听说大泽前段时间闹出了私吞公款那档子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   反正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男人点头,“听说他前两天谋反被捕了,抓住他的是土方岁三。”   “唔……”少女点点头。   大泽打架是挺狠的,用冲田的话说就是“疯狗一样”,可剑术却是个半吊子,被土方抓住也算是情理之中。   或者说,如果土方抓不住大泽的话,他也不配当这个新选组副长。   虽然大泽人是不怎么值得称道,但谋反这种事他是断然做不来的,搞不好这家伙是走了背运被人陷害,逃跑不成反丢了命。   不过到底是谁居然会想到让大泽背黑锅,再怎么样也该找一个能活得更久一点的家伙吧。   高杉看着少女若有所思的脸,感叹一般道,“京都越来越乱了啊……”   瞳将文件放回原本的地方,抬手收拾起食盒来,“再乱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又不在京都讨生活。京都越乱,于我们而言反而越有利吧。”   倒幕要的就是乱,越乱越方便他们进行各种活动,京都太清净的话,派去的探子们根本无法进行地下活动,这幕也没法子倒。   对方赞同一般点点头,旋即随口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萨摩藩那边带来了点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就留了资料下来。”他说着从另外一边的文件中抽出一份递到少女手边。   瞳接了那叠纸,粗略地翻看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   文件的内容她再熟悉不过,是变若水的研究报告。   萨摩藩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变若水已经在地下市场流通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焦躁,高杉将少女手里的东西抽出来握在手里,“雪村纲道……他现在似乎是和萨摩藩的人在一起,这些东西是作为礼物送给西乡的。”   他知道瞳的医术老师是雪村纲道。   少女沉下脸,“怪不得……”怪不得突然跑来问她要那些资料,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把人变成“伪鬼”,这样的研究,到底能够给纲道先生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   鬼族之所以被重视,就是因为其稀有性。制造出大量的“伪鬼”也只会打破现有局势的平衡,而制造者本人也捞不到什么油水。   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还被那些怪物杀了呢。   “你有什么打算?”高杉看着她的脸,“长州自然不可能接纳这样毫无人道可言的东西,但是我们的态度不能代表西乡的态度……要去萨摩阻止他们吗?”   瞳看了看他的表情,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没有立场阻止。”   于公的,接纳了雪村纲道,萨摩藩能得到一批相当强大的战力,身为盟友的长州藩自然没有理由阻止;于私的,虽然雪村纲道并不算瞳真正的主公,但是和他一起的南云薰却是,以家仆的身份去阻止主公,便是“不忠”。   即便是捅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族长老会,事情也不会有丝毫转机。   村上家家规第一条,不可违逆主公的意思。   “说的也是呢。”   男人无所谓一般地笑了起来。   “那就别想了,”他说,“西乡精明着呢,他可不会凭三言两语就接纳那个人。”   “但愿吧。”   变若水的诱惑力太大,连手握国家实权的幕府都经不住这样的诱惑,何况是想要得到力量倒幕的萨摩藩?   只怕到时候,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Chapter 44   萨摩藩的邀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请柬上写着高杉和桂的名字,因此瞳并没有同行。   人家没有邀请她,她自然不会厚着脸皮跑过去找不痛快。   闲来无事,少女溜去奇兵队跟河上学剑。   “小瞳今年差不多二十了吧,”二人站在院子里,河上似是无意地随口询问道,“还是二十一?”   “二十有一,”少女空挥着木刀,也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回答道,“怎么了?”   对方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瞳并不是猜不到他大概会想些什么,但是她懒得解释。女子二十一已经算是大龄了,就算她的情况有些特殊,也不应该连个口头上的婆家都没有,加之她平日与高杉和桂走得挺近,藩中也有高杉想要纳她为妾的传言——至于桂,那位爱妻如命的主怎么着都不会动这样的心思。   平心而论,瞳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扮了这么久的男人都没人识破。   这种姿色,高杉那样醉卧万花丛的家伙也不至于就这么看进眼去。   在外界看来,松下村塾那位顽劣不堪的“松下清”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没有人能想到其实那个消失在乱世的少年还好端端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乱跑,连高杉和桂也不能随时随地能够把瞳和那位少年看做一个人。   容貌俊秀如女子的男人最终只是看了少女一眼,叹气。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有些事情真的必须解决,不然到时候只是徒留悔恨而已。   “河上大人,”院子门口传来柔柔的问候,“贵安。”   少女放下木刀向声源处看去。那是个打扮华贵却低调的女子,长相清秀漂亮,一双与她颇为相似的靛青色眼眸流光溢彩。   好像在哪见过?   瞳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突然反应了过来。   眼前这位是高杉的妾室之一,听说是最得宠的那个,嫁给高杉之前是个艺妓。不过那张脸也算是对得起她受到的宠爱了,最少到目前为止,瞳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艺名是叫丝吧……好像本名是透野来的?   不过现在男人们的审美标准还真是出奇的相似,桂娶了个艺妓媳妇,连高杉都纳了艺妓当妾室。瞳觉得等到她真的愁嫁了干脆也去岛原混两年,说不定就被什么人看中嫁出去了呢。   不过她这种只会舞刀弄枪的女人,岛原也不一定会收吧。   河上回礼,瞳也跟着一起回礼。三人又东扯西扯地寒暄了一会,女子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真是奇怪,”男人皱着眉头嘀咕,“晋作大人的宅邸明明不顺路啊……”实际上就算顺路这位夫人也犯不着专程来看看,毕竟是兵家重地,随便跑过来也许会被有心人猜忌。   少女挑眉哼了一声,再次抬手挥刀,“不用想了,她是特地过来的。”   藩里那些传言流入高杉家眷的耳朵是她早就料想到了的事情,目前风头正盛的女人跑来“侦察敌情”也很正常。或者说,瞳根本就没有想到那女人能忍到这个时候。   高杉的正室,雅子夫人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就算不知道,一个新来的妾也不可能对正室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因此瞳才没有被雅子夫人堵过。   看吧,女人一旦嫁人了,智商就会下降得格外厉害。   虽然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聪明。   男人在外打仗,女人在内争宠。高杉家的后院还真是热闹得令人厌恶。   有时间得跟他提提意见,让他把这事情解释清楚了,免得之后还有乱七八糟的人跑过来借着探望的名义围观珍稀动物一样围观她。   少女翻转手腕,将挥砍改为横劈,“不过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我和高杉?”   “若是放在桂先生那里倒还好,可是那是晋作大人啊……”河上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毕竟我们知道不代表其他人清楚,你也稍微有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吧。”   光是能够随意进出高杉办公地点这一项就够让她百口莫辩了,连雅子夫人都没有这种待遇。   或者说在很多人眼里高杉是把她宠过头了的,女人不参与政事几乎是男人们的共识,突然有个女人能够随意进出长州权贵的办公地点,基本上没有人会往她是在参与某些讨论的方向去想。   瞳皱眉,“都说了不用把我当女孩子看!”   河上果断地闭了嘴,他从来没有打算过在口头上赢过瞳。迄今为止,能够在口头上赢过这位满嘴歪理的小丫头的人好像就只有高杉一个。   实际应该上还有一个,只不过他不认识人家。   刀越挥越乱。少女干脆“哐”地将木刀扔在地上,转身出了院子,对身后河上莫名惊诧的呼喊充耳不闻。   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尴尬处境。   在外人眼里,她是“高杉看上的女子”,而在知情人眼里,她的身份则更加微妙。   毕竟她在新选组待过,对长州的“忠诚”实在有待考证。连当初一起出来的同学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对她处处设防,好像已经确定了她就是幕府派来的间谍一般。   决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她咬紧牙关,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指关节“咯咯”作响。   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明明知道留在新选组才是最好的选择,那些人多少还是信任她的,不会像长州的某些人一样,总是用看间谍的目光打量着其实并没有坏心眼的她。   只是不甘心啊,回到长州一直是她的执念。若真的留在京都的话,也许她死都不会瞑目。   所以现在所受的一切也仅仅是她活该,这是她的选择,她连抱怨的权力都没有,只能咬着牙,忍气吞声地接受。   现在还能够在长州畅通无阻差不多已经是同学们对她宽容的极限了,若是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的话,他们甚至连长州都不会让她竖着走出去。   差不多快要到了呢,那个临界点。   不得不离开长州的临界点。   ☆、Chapter 45   高杉二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   当天晚上桂便将瞳叫到了三人平日谈话的小和室。   少女走到自己的固定位置坐下,取下腰间的刀搁在手边,大大咧咧道,“说吧,这么晚把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   胸口中总有那么点不安的感觉。   白色羽织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扭头,用“你来吧”的眼神看向高杉。后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一份协议书交到少女手上。   协议的大致内容和年初时坂本提出来的差不多,萨摩藩和长州藩联手倒幕,甚至还提到了土佐藩从旁协助。   对于坂本能搞定土佐藩,瞳并不意外。早在明保野亭事件的时候她就多多少少察觉到了土佐藩的异常。那位导火索麻田时太郎先生切腹的理由未免太过儿戏,总让人觉得里头带了些人为操作的痕迹。   吸引少女注意力的是另外的一份附件。   变若水的引入和使用协议。   “……这是什么意思?”瞳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如你所见,”桂表情平静,“与幕府相比,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但是这个药能够扭转局势。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士兵……若我们能够拥有这样一支军队,我们就有了与幕府直接对抗的实力。”   瞳攥紧了手里的纸张,“谁来喝药?那些怪物需要的血源谁来提供?”   “长州监狱里的死囚还是不少的,这个不用担心。至于血……幕府的军队也不少。”   少女“呼”一下站起来,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长州监狱里的死囚可以喝药,幕府的军队足以提供我们需要的——”   手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回过神时,桂的脸上已经被印了一个并不是很明显的巴掌印,“长州……长州的士兵是人,幕府的士兵就不是人了吗!”   桂保持着被少女扇得偏了头的姿态,垂下眼睛,“……对不起。”   “这不是对不起的问题!”瞳丢开那协议书,揪住对方的衣领,“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消你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的事实吗!”   “……”   “就算你的方案能够实现,那么战争结束之后呢,战争结束之后,这些怪物还会需要血源,那个时候你打算拿什么供给,无辜人民,普通百姓?”   “……”   “回答我啊,究竟你打算怎么样!”她前后摇晃着桂的身子,仿佛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我一直以为你能够判断是非的,没想到你也昏聩成这样了!”   “可是我们需要力量……我们需要力量啊!”男人突然正过头,对着少女大吼,“你以为我想用这种东西吗!你以为我甘心借助这样的邪门歪道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吗!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   无法反驳,“……”   “两年前那次与幕府的战斗到底是怎么收场的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没错,这次我们是赢了,可是赢了又如何!如果再来第三次第四次呢!你拿什么保证我们一直赢下去!你给我什么证据让我相信我们能一直赢下去啊!”   他说的是事实。   瞳觉得自己的四肢有点冷。   从幕府公开宣称长州为国贼开始,就有不少藩士逃去京都投降,加上最近频繁的战事,长州可用的兵力实在是所剩无几了。   一个藩和一个国家的对抗,没有绝对的力量,其结果只有覆灭。   在场三人都想不出比变若水更好的方法。因为变若水能够提供别的方式都提供不了的绝对力量,以最小的损失。   大面积征兵不过是一纸空谈,长州能征收的兵力差不多都已经征收完毕了,再继续征兵的话,恐怕连最基本的农业运作都无法支撑。到那个时候,别说倒幕,根本不用幕府来讨伐,长州这个藩自己就会完蛋。   不甘心又如何?在现实面前,你总是得低头的。   因为你总得走下去,你总得活着。   少女后退了两步,脊背靠着墙根,慢慢地跌坐下去。“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的命运会变得如何,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每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不仅仅是迷茫,还有绝望。   当初信誓旦旦要跟着他们一起完成恩师没有完成的理想,到头来却连必要的狠心都下不下来。这样的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声称自己是吉田松阴的门生,有什么资格站在他们身边呢?   你们应该是厌烦了吧,总是惹麻烦的同学。   鼻子很酸,眼眶很热。   高杉走到少女身边,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瞳太瘦撑住额头,用衣袖遮挡了自己的脸,“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不想哭,不能哭。自己是没有立场哭的,她一直知道。   “难受吗?”高杉问。   她颤抖着勾起嘴角,“哈……你很喜欢问废话呢。”不光是她难受,高杉和桂的表情也并不好看。没有人甘心这样的结果,可是却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们已经被逼上了悬崖,无法回头,只能选择就此停住,被敌人的刀剑贯穿胸膛,或者是放手一搏,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说到底是一场赌博罢了,不成功,便成仁。只是她没有他们那般觉悟,连自己真正面临的境况都没有完全察觉到。   高杉看着她的衣袖,咬了咬牙,“对不起。”   “我说了,你不必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们没关系。”   “对不起……我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你以为我想这个样子……那个女孩子愿意以哭脸示人啊,丑死了。”真的是丑死了,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他们都已经够难受了,却偏偏还要用自己的不懂事来让他们更加难受。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桂站起身,在二人面前立了一会,最后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x=第一次矛盾爆发 假发子在这文里大概挺黑的 嗯,挺黑的,虽然他黑的理由能够理解   ☆、Chapter 46   庆应二年十二月五日,德川庆喜出任将军。十二月二十五日,孝明天皇急病去世。   “天皇去世了?”高杉握着笔的手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   “啊,好像是病死的。”靛青色眼眸的少女坐在和室角落里,语气平静,“听说是死活不肯接受兰医的治疗,把病一直拖着什么的。”   男人闻言“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在瞳面前提起天皇去世的原因无疑是不明智的,无论如何,天皇到死都在拒绝兰医的医治是事实,听见这样的消息,瞳心里怎么都不可能痛快起来。   好歹她也算是兰医,自己所学的东西被人质疑,没有人可能开心的吧。   “最近感觉怎么样?”见高杉不知道说什么,少女转移了话题。   “还好,就是咳得很厉害。”   瞳皱起眉头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工作方面交给木户吧,你的病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木户贯治是桂新起的名字,用瞳的话说就是“化名和本名一样没有水准”。   比起高杉,她对桂的新名字的适应速度明显快了很多,高杉甚至觉得她有点没心没肺。   到底要多不装事的一颗心才能连喊了那么多年的名字都能快速忘掉并接受新的。   “我没事。”男人没有丝毫地停笔,长州的工作还有很多,大多数都是急件,因此他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停下来休息,“这些大部分都是军政,桂他做不来的。”   实际上桂在打仗方面虽然没有他那么拿手但也并不算弱,但高杉总是觉得不放心,军事方面的事非要自己全部处理掉。   少女拔高了音调,“什么叫没事,难道你这是打算不听医生的劝告?”   “我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我大概清楚。”   瞳“呼”地站起身,走上前夺过高杉手里的毛笔,“我说让你去休息,这是医生的命令,命令你懂吗?”对付这种不听劝告的病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强硬。   高杉站起来想要抢回毛笔的控制权,“我没有必要听——咳咳……”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便弯下身剧烈咳嗽起来。   少女看着他指缝里露出的暗色液体,咬紧了下唇站在男人身边。手中攥着的毛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似乎随时都会被折断。   咳嗽声越来越微弱,瞳听出了高杉嗓音中莫名的嘶哑。   她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真是好笑,自己所想要挽救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却只能看着对方一点一点衰弱下去,最终走向死亡的万丈深渊。   不,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说到底,走进深渊的应该是她自己吧。   “喂,瞳,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吧,”声音停止之后,高杉有些艰难地直起身,用大拇指和食指碾了碾沾染着的血迹,“我可不记得有什么风寒是会咳血的。”   少女偏头避开男人审视一般的目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咳多久了?”   对方想了一下,如实回答道,“很有一段时间了……你来长州之前就有的,不过最近越来越频繁。”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适合撒谎,何况他也不觉得对医生撒谎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他似乎经常对除了瞳以外的医生撒谎。   她低下头,苦笑着应了两声,“啊啊,是这样啊……”   胸腔中弥漫着沉重的无力感。明明是医生,却对友人的病症束手无策。有些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一点医术都不懂,那样至少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说吧,”高杉抬起头,“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瞳扭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风寒,有点棘手。”   “……瞳!”   “说了是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按时吃药,工作别太拼,过段时间就好了。”少女的声音并不如她的表情一般平静,甚至还带了些莫名的颤抖,“你的身体需要调养,老是这个样子可不行。”   高杉笑了起来,“反正只是风寒,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少女猛地扭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男人,“高杉……你在逼我!”   高杉知道她的脾气,也能掐住她的软肋。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和高杉对彼此的了解超越了普通同学和朋友的界限,却并没有达到更进一步的境界。   因为没有人打算将现有的关系破坏掉。   “如果这样就能让你说实话的话,我不介意逼你。”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你不说实话的话我也很难办啊”的苦恼表情。   瞳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毛笔丢在案几上。她走到高杉对面坐了下来。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呢?”她问,“你不是医生,告诉你了,你得不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甚至会更加痛苦。”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不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活不长了。   “……你不会死。”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哈……”   “我说,你不会死,”她咬牙切齿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谁允许你死了,你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吗,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我该说果然吗……这个病,是要命的吧。”   本来应该是疑问句,却被男人的语气生生掰成了陈述句。   “……”自觉说漏了嘴,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高杉。   “还是不打算说吗?”   “……”   少女握紧拳头,将头偏到一边。她有些心虚,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告诉他真相,她不想看见他绝望的表情。   劳咳是治不好的,患了劳咳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说吧。”高杉突然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对不起。”她将他的手从头顶拿了下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你患的是劳咳啊……我治不好劳咳。”   ☆、Chapter 47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天的谈话之后,高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衰弱了下去。   长州的政权基本已经移交到了桂手上,藩主毛利也对桂十分满意,这样的情况下,高杉这个病号多少有些可有可无的意味。   病人总是特别敏感,高杉更是如此,瞳十次出诊有八次都能撞见他对服侍自己的妻妾发火。偶尔她有什么事情被桂叫去,高杉甚至还拒绝其他医生为他看病。   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高杉的位置很特殊,总给人一种“垂帘听政”的错觉。从他卧病在床起,刺杀、试探的人便打了鸡血一般络绎不绝。他拒绝不信任的人给自己看病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人总是比普通人更加惜命。   少女将医药箱放在高杉枕边,转头看着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样子。”对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瞳垂下眼睑看着床榻上的人明显消瘦了的脸。昔日意气风发、被多少长州男儿当成偶像的英雄竟成了这幅模样,到底有些让人想要感叹世事无常。   她挽起衣袖,沉默着拉住高杉的手替他把脉。   “瞳,”对方木然地看着天花板,任由她摆弄,“你说……就我这把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别说傻话。”少女放下他的手腕,将之塞进被子,然后掖了掖被角,“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的声音很低沉,有些宣誓的意味。   高杉似笑非笑地抬起那只手盖住额头,“那我就信你了。”   “你是该信我。”   瞳摊开纪录高杉身体情况的本子,一边写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床上的人苦笑,“……就是因为你这样……”   少女没有听清他的话,抬头询问,“你说什么,刚才没注意,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可是你的主治医生。”她将“一定”和“主治医生”咬得很重。   “知道啦,就你啰嗦。”高杉假意抱怨道,“我只是说我想喝点水。”   “你等等。”   瞳连忙起身,走去外屋倒水。   高杉的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虽然还能吃下东西,但光从食谱上就能看出他的胃口越来越差,咯血的现象也越来越明显。   她走进里屋将水递给高杉。对方执意要自己喝水以证明自己并不是病得没用的废人,瞳怕他倔起来又干出什么事情,也就由他去了。   待到他喝完水,少女突然凑到男人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脸。   “你干什么?”   “别动。”   男人并不平稳的呼吸扑在少女脖颈上,引起生理性的鸡皮疙瘩。   瞳用大拇指按了按高杉的脸颊,对方脸上不自然的病态青紫色随着她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消失,但是很快便再次出现了。   “……”少女皱起眉头,“抬头,张嘴!”   高杉看着她突然变得十分严肃的脸,也没有多问,照着她的吩咐微微仰头,张开了嘴。   瞳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有些丧气地垂下手,让对方躺了回去。   “怎么了?”男人看着她,有些迟疑地询问道。   “紫绀,”少女有些懊恼地回答,“前两天没怎么注意,可能是光线问题,没想到已经这么明显了。”   高杉将他没有听说过的名词重复了一遍,“紫……绀?”   瞳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解释,“就是你脸上的青紫色……产生的原因很多,不过大体上都是呼吸道的问题……别问我呼吸道是什么,一时半会也没法和你解释清楚。”   高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烦躁,乖乖闭了嘴。   “药要按时吃,别老发火,对你身体不好。”少女絮絮叨叨地吩咐着,“雅子夫人她们也不容易,你病倒了之后她们到处忙,做得不好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反正对大家都有好处。”   “知道了,不就是被桂喊去了两天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啰——咳咳……”   高杉半打趣地抱怨着,话没说一半,突然又开始咳嗽。   瞳见状再次转身扶住他,将袖子里的手帕拿出啦掩住男人的嘴。剧烈的咳嗽声中,少女感到手上的帕子带了些温热,大概是高杉又咯血了。   “你……咳咳……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对方有些艰难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咳咳……只是劳咳而已……你不是……咳咳……都说了不会让我死……咳咳……不会让我死的吗……”   少女突然低下头,“啊……”   可是你不是也知道吗,那只是空头支票啊。   “别哭……咳咳……”高杉抬手,覆在她撑着帕子的手上,“我没事的……别……咳咳……别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   “……才没有要哭呢。”她扭头,不让男人看见自己的脸。   即使是病人,高杉的手掌也很温暖,和记忆中覆盖着自己头顶的那只一模一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瞳也知道,从松下村塾出来的那么多人里头,只有高杉和老师吉田松阴是相似的。他们和太阳一样,仅仅是站在那里,仅仅是发光,就足以让人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他就快要消失了。   瞳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有做声。她沉默着抽出自己的手,替男人顺了顺气,随后慢慢站起来,将药箱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腰带的一边是药箱,一边是刀。   可就是这样的打扮,依旧没有办法挽救自己想要挽救的人。   一边是救治,一边是保护。她都做不到。   高杉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将染血的手帕握在拳头里,“……要走了吗?”瞳觉得他有些失落。这让她想起还在新选组屯所时陪附近的孩子们玩游戏的境况,每次她说要离开时,孩子们都会问她“大哥哥,你要走了吗”或者是“大哥哥,你还会来吗”。   这样脆弱的高杉,就和孩子一样。   少女对他鞠了个躬,“我明天还会来的。”好像是承诺,好像是赌咒。   我就在这里,我哪也不去,我会陪在你身边,看你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所以我会笑着送你离开。   约定好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  =x=于是我试着增加字数...... 总督的便当就要进肚了,我不会说写到最后一点的时候自己差点哭出来的 自我代入神马的太可怕了有木有! 其实总督和囧司(哪里不对)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会对清骚年说“我不希望你哭”而后者会说“你哭吧,肩膀借你靠”这样......总督到死都没有真正把清骚年当做女孩子看 哦不,突然觉得好忧桑   ☆、Chapter 48   雨下的很大。   “不去吗?”桂搁了笔,扭头看着将自己的身体没入阴影的少女,“不去的话,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着哭腔的回答:“不用了,你代我去就好。”   “你……算了……”   “对不起……我没有勇气……”   “……”   最终只剩了一声叹息。   庆应三年五月,高杉晋作病逝于下关新地,逝世时不足28岁。根据本人意愿,其遗体葬于奇兵队驻地吉田。   瞳没有出席葬礼。   她最终还是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那日早上,赶到高杉的房间时,昔日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在病榻上永远地合上了双眼,甚至连旧都没来得及和她叙。   葬礼结束之后,瞳应桂的要求去了高杉的墓。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高杉的爱妾也在,出乎意料的,她削了头发,要为高杉守墓。   瞳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疼,“……值得吗?”   “我爱他,”名为丝的女子垂着眉眼,柔声细气地回答道,“我知道他不是一个能够被某个女子束缚住的人,就算是,那个女子也不会是我。”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抬头端详着少女的脸。   “……”少女亦迎着她的目光去打量她。   丝笑了起来,“你……很特别……”她笑起来很好看,女子的妩媚和柔美显露无疑。瞳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她那般风情万种的样子。   少女垂下眼睑,她不清楚对方突然提到自己是做什么。   “晋作大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夸奖了我的眼睛,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眼睛的,”丝用一种平淡得近乎麻木的语气继续道,“一直到现在,我都是这么觉得……只是,我现在知道了,他喜欢的仅仅是这双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   “是啊,我甚至有它们能够超过世界上任何一双眼睛的自信,但我还是输了。”   “……”   “你和我们不一样,”丝再次低下头,恢复了原本低眉顺眼的模样,“也许有女人长了一张与你相似的脸,但是没有女人能够与你完全一样。”   喉咙愈发疼痛,“……对不起。”少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她觉得自己必须道歉,替自己道歉,也替高杉道歉。   女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只手很温暖,和高杉一样,温暖得让人无所适从,“你没必要道歉,我说了,我爱他。”   纵你心中有百媚千娇,我心中英雄,唯你一人。   从那地方出来之后,瞳看见桂站在门口的等自己。   “之后的长州,还要仰仗你了。”她想笑着对男人恭维两句,可是到最后,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桂——啊不,木户先生。”   桂看着她的表情,“你打算怎么办?”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瞳的分歧相当大,瞳之所以能够留在长州,基本上就是高杉的原因。高杉像是两个人之间的纽带,当这个纽带消失的时候,二人终究会因为种种问题渐行渐远,最后站在不同的阵营中。   到底还是不一样,瞳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想去看看老师,”少女垂着眉眼,声音平静,“之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桂皱起眉头,“你想好了吗?”他并不赞成瞳继续参与长州的政务,但是这不代表他赞同她就这么离开长州。无论怎么说,瞳都是他的同学,把一个女孩子放在这样的乱世,于公于私,他都做不出来。   “啊……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就这么死掉,”看出了对方的忧虑一般,少女将头偏到一边,不去看他的眼睛,“长州已经容不下我了,我可能会回去京都,也可能会回去江户……总之是不会回来碍你们的眼了。”   “……什么叫碍我们的眼?”   瞳笑了起来,“不这么想的恐怕就只有你了。我可是在新选组待过的人,一回来就跟着你们参与决策讨论,虽然很感谢你们的信任,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只会让别人愈发认为我有问题吗?”   隔阂这种东西,一旦产生了,消除就必须要花费十倍百倍的工夫,甚至可能需要你用一生来弥补这个伤痕。   桂看着她的眼睛。   瞳的眼睛很漂亮。这种漂亮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漂亮,它更倾向于一个抽象的概念,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你会觉得自己伤痕累累,因为它们永远是悲悯而倔强的。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男人突然伸出手,递给她一个小包,“他说这是你的东西,要还给你。”   少女打开那包得很好的袋子,里边是一方手帕。她花了一小会,终于想起了它是什么。   是那日出诊时留在高杉那里给他擦嘴的。   “这种东西,地摊上一枚铜板三四个,”瞳摇摇头,“没想到他还要专门还给我……难道我看上去有这么寒酸吗?”   桂看到少女眼中的水光。   手帕被清洗得很洁净,还有皂角的芬芳。如果是瞳自己处理,恐怕就只是将它丢到水里搅合两下,把血迹洗掉然后晾干就行了。   原来自己已经忙到没有时间注意仪容了吗?   有点好笑。   她将手帕取出来攥在手心里,拳头搁在额头上。鼻端全是手帕上的味道,淡淡的,温暖得有些不切实际。就像那日的承诺一般。   眼眶又热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啪啪”声。   绝望越来越强烈。   她村上瞳曾经能够救下某些人,结果没有去救。于是遭了报应,现在,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救某个人,可是无能为力。   村上瞳,你有什么用,你什么用都没有!   少女最终还是失了力气,以跪坐的姿势跌倒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三日后,茬原郡若林村,吉田松阴墓前,靛青色和服的少女跪立着,目光空洞。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她那个样子,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第七日,少女对着那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额上被石子划破的伤口渗出殷红的液体。   然后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x=中卷接近尾声 艾玛本来打算十五节的过度卷居然弄了这么长 终于可以走剧情了OTL   ☆、Chapter 49   双脚再次踏上京都的土地时,少女终于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我以为你还要晚两天才会到,”坂本将一盏茶放到少女面前,“你的脚程还挺不错的。”   这里是京都南郊伏见的寺田屋,坂本的老窝之一。刚从长州出来的时候,瞳就收到了坂本的邀请函,说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去找他。   拉拢意味十足的信,也不知道这是西乡的意思还是坂本自己的意思。   反正到最后,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跑来投靠他了。   她还没有立即回新选组的打算。在回去之前,首先要了解一下周边的情况,判断局势,然后再做出决定。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这条小命重要。   “我又没什么事,干脆就直奔你这儿了。”瞳接过茶盏,随意地捧在手里,“京都越来越乱了吧?”   “啊,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给高杉治病,外界的事情没有听说吧,”男人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脸,“一月份的时候新选组惹出了点乱子……就在四条大桥附近,和土佐藩的人打起来了,好像是几个组长,其中有一个叫冲田的……听说剑术相当了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对二还是让人家跑了。”   少女的手顿了一下,“啊,是吗?”   冲田的身体应该也越来越差了,不过还能挥剑就意味着还没有病入膏肓。但愿不是死撑着胡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高杉一样,都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家伙。   “放心,没有伤亡。”坂本敏锐地感觉到了瞳的情绪变化,但他什么都没说,十分干脆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新选组的伊东甲子太郎你应该听说过吧,那人个,差不多是三月份的时候从新选组脱离了,弄了个什么‘御陵卫士’,也不知道土方岁三他们是怎么放他走的,不是要切腹的吗?”   “伊东精明着呢,”少女抬手,将茶盏中的浅色液体送到自己嘴里,“如果真的要切腹,他也不会脱队了吧?”新选组的局中法度之一是“不可擅自脱队”,但是如果将这个“擅自”去掉的话,切腹就一起飞走了。   估计是伊东抓到了新选组的什么把柄吧,搞不好就是变若水。   一想到变若水,瞳的心情就变得愈发烦躁起来。   “说的也是……”男人点点头表示赞同,“御陵卫士和中冈走的挺近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让他带你去看看,不过你得换一身衣服。”他说着,打量了一下少女身上的振袖和服。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敢情好,那过两天去看看吧。”   虽然她对伊东没什么好感,但再怎么说也算是旧识,看在桂的面子上,总得去跟他打个招呼。至于中冈那边,瞳倒是并不意外他能和伊东搅到一起去,毕竟他们的目的一致,中冈还是个口才不输坂本的言论家。   “接下来是我这边的,”坂本突然顿了一下,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四月份的时候,海援队跟纪州藩的蒸汽船起了冲突。”   少女皱了皱眉头,“……纪州藩,御三家的那个纪州藩?”   “是啊,很伤脑筋对吧,”男人摇摇头,“居然会和他们起冲突。”   “你的语气可不像是伤脑筋的样子,”瞳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对方假惺惺的苦恼,“我看你是巴不得起点冲突呢……纪州藩亲幕府,若是能找到由头打起来,你也乐得看戏。”   坂本有些无奈地笑道,“你的嘴巴还是这样不饶人……”   倒幕派和佐幕派的矛盾激化得厉害,现在的京都,到处都是火药味,好像随时都可以打起来。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谈话间,中冈从门外走了进来,“龙马,你不是说村上要过来吗,不去接——”他的声音在看见端坐在坂本对面的少女时戛然而止。   瞳眼带笑意地冲着他点点头,“好久不见,中冈先生。”   “啊……啊啊?”对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村上你居然已经到了啊……”他自然知道瞳是女孩子的事,但她突然一下子就穿着女装出现,他多少还是有点不能习惯。毕竟他对“村上”的印象还停留在当日那个活泼少年上。   瞳对她点点头。   “既然村上也在,我就直接说了,“中冈迅速反应过来,走到坂本身边坐下,”新选组好像接受了幕臣取立。”   “……什么?”少女皱起眉头。她并没有听坂本提起过这件事。   “啊啊,刚才忘记说了,”坂本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大概就是四天前,有传出新选组的幕臣取立决定,幕府是打算拉拢他们了。”   瞳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第二次征长战役以幕府失败告终之后,不少藩国都纷纷投向倒幕派一边。从某种意义上讲,此番幕臣取立,就是幕府不得不以某些给予实际利益的手段来收买战力的证据。无论新选组是否接受,其覆灭似乎都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就在刚才,数十个反对幕臣取立的新选组队士要求脱队,”中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少女瞬间难看的脸色,最终还是继续了话题,“还有四个比较冲动的……直接在会津藩厅自刃了。”   瞳深吸一口气,“这还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啊。”   有队士为了表示抗议不惜自尽,随着伊东的离开,新选组内部也终于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痕吗?   近藤先生,您到底在想什么?   您的理想不应该是成为武士而非成为幕府的手下吗?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呢……这样的决定,是会将新选组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她将茶盏搁在身前,站起身,“抱歉,突然不太舒服,我先去休息一下。”说完直接拉开门向外走了出去。   “啊,你的房间就在隔壁。”身后传来坂本的声音。   “谢了。”少女合上门,捂住嘴,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她觉得自己被牙齿咬住的下唇有些腥咸的味道。   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去看看吧……以村上清的身份。   ☆、Chapter 50   下定决心和真正去面对的差别似乎有些大。当瞳真正踏上寻找新选组的路途时已经是秋末了。   “……迁走了?”一身普通剑士打扮、腰间别着白色刀鞘长刀的少年皱着眉头将和尚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据说迁去不动堂村了。”   “啊……这样啊。”   道别了和尚之后,瞳只得往不动堂村的方向赶去。   新选组的迁移似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野惯了的队士们是没有办法接受佛家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的,他们在屯所里随意地喝酒吃肉,这些在常人看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做法却令和尚们十分不满。   这也算是……修道者与常人不可调和的矛盾吧。   到达不动堂村的时候少年看见穿着粉红色男装的少女拿着笤帚与身着浅葱色羽织的青年对话。很明显那是千鹤和原田。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永仓突然出现在某个角落,然后就和原田争吵了起来。   千鹤看着两位组长针锋相对的表情,微微一笑。   瞳有些迟疑地耸了耸肩。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似乎并不适合她一个有过“叛逃”前科的人进入,何况她也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应该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去与他们打招呼。   最终还是打算转身离开。   “村上君!”身后传来一个完全没有压低的声音,“村上君,请马上和我去一趟近江屋!”少年回头,近江屋老板的儿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后。   瞳对近江屋那一亩三分地并不是很熟,大概是十一月初,因为寺田屋受到幕府的突然袭击,坂本和中冈不得不转移了据点,从伏见迁到了河原町。因为在短暂的留宿之后找到了新的落脚点,少女并没有与坂本他们一起迁移,甚至连日常的往来都因为他们弄出的“大政奉还”变得稀少了起来。毕竟坂本他们也算是忙人。   不过她和近江屋老板的儿子只见过一面,能凭着那一面就找到她,这人也算是厉害了。   “出了什么事吗,”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是坂本先生?”出了坂本突发奇想又弄出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政策来询问她的意见外,瞳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   其实她和坂本也算是志同道合。坂本希望从内部改变这个国家,实现所谓“不流血的政变”,而她也并不愿意看见战争,因此二人的关系还挺不错。   对方气喘吁吁地停在少年身前,“总……总之快点过去……坂本先生出事了!”   “……!”瞳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跟着对方向河原町跑去。   到达近江屋之后,老板迅速将二人迎进屋里并关了房门。少年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对一个出售酱油的小店而言,如此刺鼻的味道实在是过于不同寻常。   少年跟着老板上了楼。对方将她领进一个非常偏僻的房间,瞳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中冈,他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   瞳立即跑到中冈身边,拉住他的手腕便开始把脉,“怎么回事,坂本先生在哪?”   老板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少年,“昨天晚上有几个自称十津川乡士的人来找坂本先生,我也没有多想就让他们进来了。大概不到一刻钟,楼上有打斗的声音,我不敢上去看,一直等到那些人离开才跑上来,那个时候坂本先生已经……”   接下来的事,不用他说,瞳也能够明白。   “啊啊,”少年语气平静地抬起头望着窗外,“我知道了……”也怪不得人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她的行踪只有坂本和中冈清楚。据说老板连御陵卫士那边都去问过,才勉强得知她的大概踪迹。   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瞳认出那是海援队的队士白峰骏马。   少年对他点了点头,将中冈的手放进被子里,“他昏迷多久了?”   “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白峰将手里的药放到中冈枕边,一边给男人敷冷巾,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着少年的问题,“中间醒来过一次,说了一定要找到您之后没多久就又昏过去了,医生来看过了,说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他自己。”   瞳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知道是谁干的吗?”   “御陵卫士的伊东先生说他看见了新选组原田左之助的刀鞘,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去他的八九不离十,”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我刚才路过不动堂村的时候还看见原田身上带着刀呢,难不成他一个人准备两份刀,一份用来丢在现场一份用来砍人?”天知道她其实是在睁眼说瞎话,刚才她根本没有看清原田的打扮。   只是不想承认新选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白峰看了她一眼,“那您觉得是什么人做的?”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被版本龙马吹得天花乱坠的少年,毕竟对方有着各种各样的“前科”,有些时候连坂本他自己都搞不清瞳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跟纪州藩的人起了冲突,会不会是他们?”   海援队和纪州藩的蒸汽船冲突之后,纪州藩曾提出过赔偿,但是坂本凭着自己的人脉没有支付这笔赔偿金。对方怀恨在心而对坂本下杀手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海援队队士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也有理。   少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觉得最为可能的情况说出来。   西乡和桂都是武力倒幕派,坂本和她算是想要不发动战争就和平倒幕的那一批。大政奉还之后,他们的利益与武力倒幕派的利益相左,坂本甚至还在德川庆喜的待遇问题上与西乡发生了争执。西乡那个人,瞳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她毫不怀疑,若坂本真的妨碍到了西乡,那个老狐狸绝对会对自己仰仗多时的人才痛下杀手。   可是同为萨摩藩高层的岛津和小松也是大政奉还派,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光凭西乡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轻易就干掉坂本才对。   还是说刺杀者的目的压根就不是坂本而是中冈?   瞳觉得脑袋有些疼。   无论是何种情况,京都都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   长州差不多也要有所行动了。   那么桂,你……到底想要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x=其实伊东指证原田应该是在近江屋事件三天后,也就是这一节之后的两天,那个时候中冈已经便当了 我已经被TV版跨度大得可怕的时间轴玩残了......BUG神马的懒得修(撞墙   ☆、Chapter 51   两天后,中冈不治身亡。   墨青色长发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床边,床上人的已经没有了呼吸。   身为医者却没有办法救治自己想要救治的人,瞳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讽刺。   走到御陵卫士所在的高台寺的时候少年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不动声色地将一团包了铜板的纸丢到路边某个乞丐的碗里。   乞丐微微抬头向他道谢,待到那人走上楼梯后,才将那团纸拿起来,放进怀里。   “还真是拙劣的伪装,”瞳好笑地走到乞丐面前,“好久不见,山崎先生。”趁着方才抬头的功夫,她认出了这位“乞丐”的真身,当然,丢纸包的那个人连伪装都没有,她自然也认得出来。   假扮成乞讨者的山崎再次抬头,“好久不见,村上君。”对方似乎并不惊讶瞳的出现。   少年耸了耸肩,反正她从来没有指望自己能够瞒过新选组的眼线在京都自由活动,说不定土方连她与坂本等人私交甚密都知道了,“辛苦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对方身前的碗里。   山崎有些哭笑不得,“您还真当我是乞丐吗?”   瞳有些狡黠地将右手食指竖起来压住嘴唇。放下手的一瞬间,御陵卫士的领导者之一,筱原泰之进与她插身而过。   “那么请加油。”她如是说着,转身登上了方才某人走过的阶梯。   台阶之上是御陵卫士所在的高台寺。这个时候伊东等人都还没有出门,她是来询问所谓“原田暗杀坂本”的事情的。   出乎意料,斋藤站在门口,俨然一副等她上来的样子。   “斋藤先生站在这里做什么,”少年打趣道,“该不会是掐指一算算到我要来,就早早地站在这里迎接吧?”伊东从新选组脱离的时候带走了斋藤和藤堂已经不是秘密了,前两次跟着中冈一起拜访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时间关系,瞳只见到了藤堂,和斋藤的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   对方看着她,“村上。”   “是是,斋藤先生叫我有什么事情吗,”瞳干脆站定,就这么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叙旧?”   沉默半晌,斋藤再次开口道,“总司病了。”   少年的嘴角僵了一下,“哦。”已经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了吗……   眼前浮现的是躺在床上的高杉的脸。那张因为病入膏肓而出现明显紫绀的脸如同一块巨大的顽石,重重地压在瞳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紫色头发的青年也注意到了眼前的人明显不正常的脸色,“……村上?”   “哦哦,”少年回过神,将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聚到斋藤身上,“抱歉,想起来点不太愉快的事情……冲田先生他……还好吗?”   “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对方看了看她的脸,最终还是继续了话题,“土方先生已经拒绝让他参加任何行动了。”   瞳歪了歪头表示了解,“唔……如果下次见面,记得帮我跟他带句话。”   “……?”   “可别就这么就死在床上了。”   “什么?”   “没什么,”少年笑着摇了摇头,“真难为他了,让他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估计比杀了他好不到哪里去……他没有发飙吗?”   “听说刚开始和土方先生闹腾了一会,后来妥协了。”   瞳这才想起来斋藤三月份就跟着伊东离开了新选组,不过能够这样自然地与她谈论冲田的病,他到底是觉得她能够信任呢,还是觉得她不足以对他在御陵卫士的地位造成威胁呢,“说起来,斋藤先生就不怕我把这些对话的内容告诉伊东先生?”   对方定定地看着她,“……你会吗?”   “斋藤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老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可没有多少女孩子喜欢的,”少年抓抓头表示自己的无奈,“真是的,稍微合作一点不行吗……”   对方略微想了一下,然后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难道要我这样吗?”   “……”   这种莫名的被耍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斋藤一先生您不是一直都很一本正经吗!请继续保持您严谨认真的作风,不要被冲田先生影响了!   不过能从斋藤脸上看见这种不知道应该说滑稽还是应该说奇异的表情,她也不算是一点都没有赚到。   少年抽搐着嘴角看着再次恢复平日表情的斋藤,觉得自己需要找个阴阳师来看看高台寺里是不是有什么在刚才一瞬间东西附到了他身上。   “村上是可以相信的人。”最终,紫蓝色头发的青年还是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虽然很开心您能够如此信任我……但是您到底为何判断我是可以信任的人呢?”   斋藤有些诧异地看了少年一眼,“是总司说的。”   “……哈?”   瞳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冲田先生居然如此信任我,好感动”或者“冲田先生到底为什么如此信任我”而是“即使我人不在京都了冲田先生也依旧能够想到办法整我……吗”。   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直接对自己表露出好感的人。毕竟在勾心斗角的地方待多了之后,心里多多少少都变得有些敏感,也并不愿意轻易地去相信什么人。   新选组的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轻易相信自己呢?   斋藤没有继续解释,他抬起头看向少年身后,“下午好,伊东先生。”   瞳回头,伊东甲子太郎刚好从院内走出来。见到少年,御陵卫士的领导人先生笑了起来,“是村上君啊,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没有,丧事倒是有一件。”瞳点头回礼,“中冈先生重伤不治……身亡了。”   伊东愣了愣,旋即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这样啊……”   瞳冷眼看着他做戏,也陪他装难过,“逝者已矣……还请伊东先生不要太伤心,中冈先生和坂本先生的精神与我们同在。”   “可怜中冈先生如此豪杰……”跟在伊东身边的铃木三木三郎也摇着头叹息。   少年向他们鞠了一躬,“此次来访,清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请伊东先生告诉我,对坂本先生和中冈先生下此毒手的到底是何许人也,清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  =x=长州卷正式结束 下节走剧情, 顺便清骚年开始钓鱼了我会说?   ☆、Chapter 52   从高台寺出来后天已经黑了。   被伊东要求送少年回去的斋藤沉默地站在她身后,青年表情平静,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斋藤先生要去新选组吧,”瞳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近藤先生曾经对我们说过你要回来,”对方扭头看着她的眼睛,“听山崎的说法,你回来京都已经半年了,为什么不回新选组?”   “啊啊……”该说您太认真了呢,还是该说您太死板了,“人是会变的,况且您也知道我最近在京都的活动,土方先生他们不可能让我这个‘危险分子’回去新选组的吧?”她说着,轻轻笑起来。   真正能够信任她并被她信任的人只有不到五个,很不幸的是,那几个人全部都不在了。   自始至终,村上瞳都仅仅是被别人所排斥所忌惮的……一个人而已。   斋藤没有回答。   山崎和岛田是夏天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动向的。根据两位监察反馈回来的消息,瞳与萨摩藩的坂本和中冈走得很近,也曾多次拜访过御陵卫士一行。无论她是不是倒幕派的那一批,新选组都没有理由收容这样一个不安定的人在屯所。   最终只是鞠躬道别。   坂本和中冈的死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萨摩藩那边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瞳从桂的来信中得知,纪州藩又旧事重提并因此得到了高达七万两的赔偿金,也不知道西乡是怎么咽下这口气的。   接下来就是伊东的邀请——听筱原说他们打算将变若水的事情公之于众,毫无疑问,有瞳这个雪村纲道身边的学徒在,他们的证据会更加有说服力。   少年冷笑着回绝了伊东的提议。   这也算是鬼族自己的事情了,若是让更多的人类横插一脚,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松子夫人留在岛原的情报网还能使用。闲来无事,瞳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岛原与松子夫人口中的那些人打个照面,毕竟若是想长久地在京都生存下去,日后仰仗他们的地方自然不会很少。   “啊啦啊啦,这不是村上君吗?”   走到岛原门口的时候,少年与一脸笑容的伊东撞了个正着。   “是伊东先生啊,”瞳对他行了个礼,“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岛原喝酒?”   “说到雅兴,最有雅兴的不是村上君吗?”对方有些促狭地笑着,将扇子搭在下巴上,“我今天只是赴近藤先生的邀约而已。”   近藤的邀约?   少年眉头一跳,“这样啊,那就不打扰您了。”她说着,侧开身子让男人先走了过去。   伊东还没走一会儿,瞳眼前就出现了某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风间千景……”少年下意识地将手叩在腰间的刀上,做出随时都可以与之打斗的姿态,“你……居然回京都了?”   金色头发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这话的应该是我吧。”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收回目光,与少年擦肩而过,“哦,对了,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一条看门狗身上……当然,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跟过来,等要办的事情做完之后,我会十分认真地把你的头砍下来。”   少年冷笑,“求之不得。”   走到油小路通的本光寺附近时,风间突然加快了步伐,趁着瞳因听闻金属碰撞声而分神的间隙消失了。   “嘁……”瞳暗自冷哼了一声,她大概能够猜到风间引她过来的目的。无非是有什么好戏在前头,“又是西乡在搞什么幺蛾子吗……”   转过拐角,映入眼帘的是天雾站在大批萨摩藩浪人之中与原田等人对话。   “对于新选组的各位,我有个提议,”棕红色头发的男人摆出一副想要和平对话的样子,“你们把那边的雪村千鹤交给我方如何?能那样的话,就放你们一马。”   “你说什么?!”永仓愣了一下,旋即随着天雾的视线向后看去,刚好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藤堂和千鹤。   天雾继续着自己的游说,“我认为这绝不是什么吃亏的交易。面对这样的战力差距,我不推荐你们战斗。”他说着,看向千鹤,“雪村千鹤,你是否接受我们的提议?”   千鹤有些迟疑,“我……”   “不接受哟。”从众人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千鹤即将说出口的肯定,“我说天雾先生,从护卫眼皮子底下拐走主公,您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一点?”   粉红色衣衫的少女抬头,刚好看见站在围墙上的少年拔刀的动作,“小瞳——”   瞳跳下来,刚好挡住天雾看向千鹤的视线,“旧过一会儿再叙,当务之急是干掉这些家伙。”她说着转过头,对着隐藏在暗处的不知火道,“长州人自觉退散,伤到你了我可不会去跟桂解释。”   “莫名其妙,”蓝色头发的男人冷笑,“真替高杉不值。”   “谁知道啊……”少年勾起嘴角,将握着刀的手抬高,刀尖正对天雾,“于我而言,有高杉在的长州才是长州,同理,有坂本在的萨摩才是萨摩。这两个人死了之后,长州和萨摩,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高杉和坂本绝对不会以多对寡,要求别人交出什么人。这不是武士所为。   瞳的脸黑得可怕。她觉得自己的友人被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卑鄙做法玷污了。   那么就代替那两个人教训一下他们好了。   “真是帅气的言论啊,村上。”原田看着少年的脸,笑了起来,“不过女人还是乖乖待在后面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他说着,做出攻击的姿势。   永仓有些无奈地看着好友的背影,“还在那里耍帅……”然后回头,对依旧呆愣着的藤堂喊道,“平助,还在那里站着发什么呆,想让左之一个人耍帅吗!”   藤堂怔了一下,旋即有些无奈地笑着往二人身边走去,“新八和左之,从以前起就是这样,打架的时候,总是这样……总是强行拖我下水!”   原田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彼此彼此吧。”   双方开始了战斗。   瞳见状松了一口气,想要将千鹤拉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却听闻千鹤的叫喊,“平助君!”她回头,看见藤堂被天雾打翻在地上。   另外一边,几个浪人冲上来想要攻击少女。少年连忙回击。   待到解决完那些攻击者后,瞳回头,刚好撞见天雾一拳打在藤堂头上。   “你这……”胸口有什么东西再也压抑不住,就这样爆发出来。   少年向前跨了一步,原本墨青色的长发在瞬间变成了银白色,靛青的眼眸也被染上了如同夕阳一般绚丽的金黄。   她举起刀,向天雾冲了过去。   “天雾九寿……你给我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走剧情(闭嘴   ☆、Chapter 53   庆应三年十一月十八日,新选组于油小路通的本光寺附近暗杀御陵卫士领导人伊东甲子太郎,并以此为诱饵,予以其组织重创,御陵卫士就此解散。史称“油小路事件”。   原新选组干部藤堂平助重伤昏迷。待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之送回不动堂村的屯所时才突然发现,凭空出现油小路的某位少年,又如同其到来一般,突然消失无踪了。   十一月二十日,萨摩藩的西乡隆盛和岛津久光率军进驻京都。   十一月二十九日,御陵卫士残党筱原泰之进的尸体于河原町附近的某条小巷中被发现,凶手手法残暴,一刀切断筱原的颈部大动脉。新选组奉命追查犯人,未果。   “京都最近还真的是……”   靛青色眼眸的少年坐在河原町的近江屋里,似是无意地感叹着。   “得了吧村上君,”老板从柜台前走出来,给她续了杯茶,“前两天看你一身血地跑来我这儿,第二天就闹出了那个什么,哦,那个叫筱原的被人杀了的事,别跟我说你和那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瞳闻言轻轻笑起来,她将茶杯举到嘴边,挡住了唇形。   “啊啊……谁知道呢……”   好比随风飘散了的雪花,谁都不知道等待在自己前方的到底会是什么。   老板有些费解地抓抓头发,“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啊……头天还一起喝酒呢,今天就拔刀相向……”   少年耸耸肩,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坂本和中冈被暗杀之后,近江屋成了这一带所谓的“凶宅”,本来就不怎么样的生意更是冷清,两三天没有一个人来买东西简直就是常事。若不是瞳暗中动用了本家的力量扶持,只怕她也找不到一个名为“近江屋”的用来喝茶的地方了。   虽然近江屋并不是茶铺。   反正这样的喧闹有些不同寻常。   瞳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外却走来十多个青年,他们各个杀气腾腾,仿佛谁欠了他们二万五一样。   少年认出为首的人,那是坂本的海援队秘书陆奥阳之助,自从坂本死后,瞳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陆奥君?”瞳看向那青年。   对方转过头来看着她,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村上君。”   “都这个时候了,”少年看了看窗外,“不吃晚饭吗?”这个点刚好是岛原刚开始营业的时间段。听说西乡今天可能会去一趟岛原,她打算晚一点就跑去堵人。   无论坂本的死和西乡有没有关系,她与那位老狐狸都势必要谈一谈。   青年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瞳的眼睛,“不……没什么……”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少年皱眉,“……真的吗?”她抬眼看了看陆奥的打扮:青年一身便于夜行的黑衣,腰间别着枪。很明显,这位坂本龙马的高徒深得其师真传,知道自己一个文弱青年无法在武力上胜出,干脆选择了枪械这种便于携带而且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他身后还站了些人,瞳只能认出一部分,其中引人注目的就是土佐藩士、有“人斩”之称的中井庄五郎,他很年轻,与她同岁甚至还小两个月。   中井也是一身黑衣,只是腰上别着的不是枪,而是两把刀。   瞳不认为他们会以这种明显是出去打架的穿着在街上乱逛或者去岛原喝花酒。   陆奥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   因为坂本和中冈生前的大力称赞,眼前名为“村上清”的少年在海援队和陆援队的声望一直都很高,在两位队长死后,其声望达到了顶点,甚至还有人试图让她来领导两队。   当然,她本人自然是拒绝了,但这并不影响陆奥对他的敬重。   最终青年还是败阵下来,他扭头,吞吞吐吐道,“我们……要去暗杀三浦休太郎。”   瞳拍了拍脑袋,“哦,纪州藩的那个三浦啊……”   她曾一度猜测坂本的死与纪州藩有所关联,也不知道这些青年是不是真信了。不过岛原那边有线人来消息说,今天晚上有纪州藩的高官要在天满屋设酒宴,估计就是三浦没得跑了。   “……村上君?”陆奥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少年的脸色。   少年摊手,“去吧去吧,大不了你们被留在那了我替你们多烧点纸钱。”   于公的,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给这些一腔热血想要为坂本报仇的青年泼冷水,于私的,连她本人都对杀害坂本的凶手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了,更没有阻止他们的动机。   总之,那句“别去”是肯定说不出口的。   这大概也是村上清独门独家的支持方式了。陆奥有些好笑。看样子坂本老师说得没错,村上也只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   于是清骚年你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发卡了。   “不过别太过了,”瞳话锋一转,将目光从陆奥脸上移到他身后的中井庄五郎身上,“你们的目的是取三浦的命,除非必要,不要轻易伤及无辜……特别是中井君,你别兴奋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坂本先生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他胡乱杀人的。”   “是!”   被点到名的人大声回答道。   少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们都是好样的,回来了请你们喝酒。”   “那村上君一定得拿最贵的酒出来招待我啊!”中井笑着打趣道。   瞳豪气地仰起头,神色倨傲,“成啊,我村上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暗杀三浦的敢死队成员们闻言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叫松岛和助的一边笑一边走到柜台前,揶揄一般对老板道,“老板,来两壶酒,村上君说他请客!”   “松岛君,”少年挑眉,“这里是酱油屋,不是酒馆。”   老板也笑着从柜台底下抱出几个酒瓶,“真抱歉啊村上君……我这里还真有酒。”   瞳假意控诉道,“呜啊,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来合伙欺负我的!”   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天色不早了。”陆奥突然整了整腰间的武器,“走吧。”   方才还一脸轻松的敢死队员们突然露出了有些悲壮的严肃神色。他们一边向外走一边与近江屋内的二人告别。   少年冲到陆奥身边,将藏在袖子里的、坂本送给她的枪交到青年手上。   “要活着回来啊,”她说,“一个都别给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x=补昨天的...... 艾玛昨天在火车上蹲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实在无聊了干脆写了一路的德语作业(捂脸 总之天满屋事件开始,这次清骚年纯围观XD   ☆、Chapter 54   岛原的夜晚总是比预想的要喧闹。   瞳徒步行走在岛原的街道中央。少年墨青色的刘海恰到好处地盖住了双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四周的灯红酒绿很容易让人迷失。有多少人纵情于这声色犬马中,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岛原有岛原的生存方式,这里比外界更加残酷。这里的女子要么找到良人远走高飞,要么在被粉饰的太平中孤独一生。可是能够离开的毕竟是少数。   少年闭上眼睛。   这便是京都。岛原也好,艺妓也罢,这些都是男女不平等的产物,她们是不该继续存在的。   一队人从她身侧走过去。   瞳转头,刚好迎上队尾那人的目光。她看见他用口型对自己说,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少年笑起来,将声音压到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程度,“好久不见,薰少爷,纲道先生还好吗?”   “他还不错。”对方的笑容有些诡异,“上次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拒绝。”   南云薰闻言随意地笑起来,“随你喜欢,反正到最后你还是要来求我的。”他的语气笃定得令瞳觉得厌恶,“在那之前,玩的开心!”   少年勾起嘴角,露出同样恶意的笑容,“您也一样,希望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没有猜错的话薰将要拜访的应该是西乡,瞳可不认为他斗得过那个老狐狸。   最好别输得太难看。她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嘴角的恶意渐渐变大。   土佐藩也有动作了啊。明明连牵线人都死了,还要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去跟萨摩藩献殷勤。   真是恶心。   松子夫人留下来的线人之一,名为笙歌的艺妓从某处走出来,故作熟络地挽住少年的右臂,“爷儿,要来玩嘛!”瞳低头的一瞬间,却听得对方有些刻意压低的严肃声音。   ——“天满屋有变。”   不需要任何渲染,仅仅是五个字,就能让臂弯中少年本来闲适的表情变得冷冽起来。   瞳随着笙歌走进一家很普通的店里,打扮华美的艺妓小姐将她领到最里侧的房间,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身边,摆出一副服侍的样子。   少年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   中井庄五郎不在。   她去接笙歌递过来的酒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日的自若模样,“中井呢?”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陆奥突然想起中冈重伤不治身亡的那天,眼前的人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   不是不在乎,仅仅是麻木了。   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生在乱世。乱世里的人,别说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了,哪怕是片刻的安宁都是奢望。不停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然后不停有人出现,仇恨、不甘、理想,这些都是拔刀的理由。因为只有拔刀,你才能活下去。   “……”没有人回答。   少年举起酒盏,强迫自己将那些液体灌进喉咙,“啊啊……这样啊……中井他,好样的。”   “他是第一个冲进去的,”海援队秘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被斋藤给……”   瞳的手再次一顿,“斋藤……是御陵卫士的那个斋藤?”   “是啊,听说重新回新选组了,”松岛和助接过话茬,他受了点轻伤,衣服上的大片血迹有些刺目,“也不知道近藤勇怎么会让他再回去。”   在外人眼里,斋藤是彻彻底底地背叛了新选组,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再让他回去。   毕竟知道那位三番组组长其实是间谍的人不是很多。   “哦。”少年将酒盏递到笙歌手上,“新选组那边的事,鬼知道是什么样,少管为妙。”   近藤和三浦是意气相投的好友,加上三浦本来就很欣赏斋藤,那位居合斩高手出现在天满屋似乎也算合理。   瞳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脑袋发热跟着陆奥他们一起去天满屋了。   根据陆奥的说法,中井一拉开门就直奔三浦而去,因此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被斋藤一刀斩击这种事,并不在少年的意料之外。   “新选组那边的伤亡怎么样?”   “不太清楚,但他们似乎也不是很好过。”青年摇摇头,“一进去他们就把灯灭了,我没有看太清……就是撤退的时候,有个人想要追过来,我给他补了一枪。”   “……”   虽然和三番组的队士没什么交情,但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听闻陆奥他们直接与那些人正面冲突,瞳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低落的。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尸体,”半晌,瞳再次开口道,“收得回来吗?”   陆奥摇头。   少年猛地抬手,将手中的酒吞入腹中,然后举起空了的容器,扬起一个比哭好不到哪去的笑容,“都喝啊,我说了回来要请你们喝酒的,都别客气,我请客。”   海援队的秘书率先举起酒盏,一言不发地隔空做了个碰杯的手势,然后仰头,将液体倒进嘴里。   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其他人纷纷抬手,也灌起酒来。   这是约定的酒宴。   只是约定的人,已经不在了。   酒宴结束之后笙歌扶着神智不清的少年下了楼。   “笙歌……”瞳趴在艺妓小姐的肩膀上,笑容薄凉,“你说啊……这个国家,真的还能够继续存在吗?”看过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曾经的一腔热血,最后只剩了心中越来越沉重的失望,以及,几乎看不到了的希望。   自己真的没有走错路吗?   自己真的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吗?   已经失去了这么多,难道还要继续失去吗?   笙歌扳过她的头,注视着少年漂亮的靛青色双眸,“瞳大人,”艺妓小姐的表情十分认真,“永远不要失望,我们还有希望,日本还有希望!”   “可是我已经不想失去了……”   少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出岛原。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把她当做纵情声色的醉汉,没有人肯施舍一个关心的眼神给她。乱世里的人总是冷漠得不可思议。   真是……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迷迷糊糊间,瞳走到一扇门前,她抬头,木质门牌上那三个“新选组”格外醒目。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喂,你!”身后传来一声质问,“醉醺醺地站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新选组吗!”   少年回头,却得到对方半带诧异的声音。   “村上?”   啊啊……是你啊……   瞳走上前,抓住青年的衣襟,双手颤抖。   对方注意到了她的不正常,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味道。“村上,你还好吗?”   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就瓦解了,只因为站在身前的是那个人。瞳最终还是大哭出声,“冲田先生……我的朋友……我很重要的朋友们……他们都死了啊……”   他们都死了,我重要的人都死了。   “所以求求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啊!”   “啊……你放心,”意识消失前,似乎有一只比如记忆中稍微凉一些的手覆在头顶摩挲,“我……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x= 清骚年开始动摇了...... 我也开始动摇了...... 囧司(还是不对!)他终于被我牵出来了 写历史写太嗨都忘记了这篇文的正体是苏妹子言情(捂脸   ☆、Chapter 55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瞳抓着身上的被子,花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   不动堂村……新选组屯所。   昨天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还遇到了什么人,但是印象好像不是很清晰了。   “醒了?”门被拉开,有着翠玉一样碧绿眼眸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真是的……托你的福,我隔三差五悄悄溜出去玩的事情被土方先生知道了哟!”   少年揉着因为宿醉而发痛的太阳穴,毫不客气地回击道,“病人就要好好待在房间里睡觉吧,被抓到也是你活该!”   “拜托啊姐姐,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   “是你自己的问题。”瞳露出心安理得的表情。   “……”   一番组组长用十分明显的嫌弃神色看着少年,仿佛床上坐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破抹布。   “那个……”门口又走进一个人来,“醒酒汤……”瞳扭头,千鹤端着碗站在冲田身后。似乎是有些忌惮房间中浓烈的火药味,少女并没有贸然上前。   少年站起来,走到千鹤身前接过碗,“谢谢您,千鹤小姐。”   “唉?小瞳不需要总是这么客气啦……”   瞳没有回答她的话,抬手将碗里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液体一饮而尽。   “好了,”冲田看着少年恢复如常的脸色,转身夺过瞳手里的碗塞到粉红色衣衫少女的手中,“醒了就和我来,你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所以才觉得麻烦啊……少年抓抓头发。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不动堂村的屯所似乎比西本愿寺还大一点,跟着冲田转了好大一圈,瞳才被领进一间略显空旷的和室,估计这就是新屯所的会议室了。   坐在正中央的俨然是土方岁三。   少年耸耸肩,大大咧咧地找了个不是很显眼的地儿坐下来。   在座干部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总司,”土方开口道,“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昨天晚上出去玩回来,在屯所门口看见她了,”冲田指着少年,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喝得醉醺醺的,还说了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不光是瞳本人,连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最后一句吸引了。   “哇哇哇,该不会是告白吧!”永仓新八夸张地大叫起来,“真好啊总司,我也想有可爱的女孩子告白呢……”   “嗯哼。”   一番组组长迎着少年可以杀人的目光,对她露出过分戏谑的笑容。   事实证明即使在长州走了一遭回来,瞳也绝对不可能在脸皮厚度上赢过冲田。无论是那种“我就不说你们自己猜”的语气还是那个格外有深意的笑容,都给人一种“这两个人绝对发生了什么吧”的错觉。   好吧……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   “都别吵了!”土方打断了永仓的遐想,“村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屯所外?”   “冲田先生不是说了吗,”少年摊手,“我喝醉了啊,醉汉在街上乱逛是很正常的事吧。”   副长先生闻言皱起眉头。无论怎么说女孩子醉酒都不是什么符合规矩的举动,“你拿什么证明自己没有心怀不轨,”他道,“据我所知你和萨摩藩的人走得很近。”   出现了。千鹤来到新选组的第一天,审讯时土方的表情。   瞳下意识地歪了歪头,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觉得有趣或者苦恼的时候,她就会做出这样的小动作,“您是指坂本先生吗?”   “……”   “啊,虽然可能解释了你们也不会信,但我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少年摊开手,“怎么说呢……我和坂本先生,比起同志,更像是朋友吧……”只不过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土方脸色不变,“昨天晚上,斋藤护卫的三浦休太郎在天满屋遇刺了。”   “那个是……纪州藩的?”少年决定装傻。   “不光是天满屋,连纪州藩邸都遭遇了相同的袭击,”副长先生的眼睛紧盯着少年的脸,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否和他们怀有相同的目的。”   瞳闻言突然笑出声来,“土方先生,您是在怀疑我的智商还是在怀疑您自己的智商?”   “……”   “我要是真的想来搞袭击,冲田先生还会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吗?”   被点名的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确没有遭受任何攻击。   “如您所见,我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若我想要对新选组不利,不光是冲田先生,恐怕连您,都没有办法像这样坐在这里吧。”   土方没有回答。   从那位名为千姬的少女口中,他得知了村上清——或许叫村上瞳更为合适——的身份。毫无疑问,在鬼族面前,人类的防御脆弱得不堪一击,何况眼前的人还是出身于以战斗闻名的村上家。   瞳站起身,“村上家家规第五条,非主公命令,不得参与人类内斗。”   因此无论是在长州还是在京都,她都没有正面出手参加过任何一场纷争。   幕府与萨长的对立也好,坂本和中冈的死亡也好,这些都不是她能够评论或者参与的。在人类的历史中,鬼族所担当的永远是“记录者”而非“推动者”。   鬼族的强大力量在人类的贪欲面前不过是蝼蚁之力,被利用完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背叛和灭亡。   因此不如隐姓埋名,将自己的存在从人类的记忆中淡去。   土方最终只能看着她站起身,他找不到阻止的理由,“你去哪?”   “既然过来了,那我就直接把打算过段时间再处理的事处理了,”瞳对房中的干部们鞠躬行礼,“非常感谢各位对千鹤小姐的照顾,之后就不麻烦你们了。”   将千鹤放在新选组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那么不如将其带走。   雪村家被灭门了,连带着附属家族的村上家也没能幸免,但他们的势力还有残留,保住主公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还是做得到的。   冲田闻言扭头看着少年紧绷的侧脸,笑道,“可是小千鹤……似乎不愿意走呢。”   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千鹤站在不远处,表情坚定。   “小瞳,”她走到少年身边,“给你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想走。”   少年“啊”了一声,突然以臣服之姿半跪在少女面前。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她低头,将眼眸隐在刘海之后,“即使有遭受背叛的风险,您也依旧选择信任人类吗?”   “……是,”千鹤没有丝毫迟疑,“即使是人,也有好坏之分。我相信新选组的大家。”   瞳轻轻笑起来。   被人过度保护的小公主,终于长大了。   她这个不称职的骑士也差不多可以从舞台上离开了。   “我知道了。”她说,“如果这是您的意志的话,我无条件服从。”   ☆、Chapter 56   庆应三年十二月七日,纪州藩高官三浦休太郎于天满屋遭遇为坂本龙马报仇的敢死队的刺杀,史称“天满屋事件”。   在新选组三番组七名队士的拼死保护下,三浦只受了些轻伤。但三番组却折损了包括局长近藤勇的侄子宫川信吉在内的两位成员,组长斋藤一亦受重伤。   三浦遇刺的同一时间,守卫纪州藩邸的土方岁三、原田左之助等人也受到了来自萨摩藩与土佐藩的联合袭击。   毫无疑问,十二月七日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把这些送到斋藤先生那里去吧,”靛青色眼眸的少年将一碗药递给身边粉红色衣衫的少女,“冲田先生那边我去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理由在不动堂村的屯所继续待下去,但终究是不放心千鹤。瞳只得向近藤请求,以随队医生的身份留了下来。   千鹤点点头,接过碗走了出去。   少年随后便站起身,从灶上拿出另外一份似乎温了很久的药。   脚迈出门槛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折回来,将炉子边上的一个小纸包放进袖子里。   冲田的房间比较偏僻。毕竟劳咳是传染病,总不能将他安排在人多的地方。   “药。”   一进门,少年就言简意赅地将碗搁到碧绿色眼睛的青年面前,示意对方将之喝下。   “唉……”不出所料,冲田露出苦恼的表情,“可以不喝吗,真的很难喝啊!”   少年表情严厉,大有“你不喝我灌也要给你灌下去”之势,“想快一点好起来跟着大家并肩作战的话就别啰啰嗦嗦的,把它喝下去!”   对方看着她笑道,“村上还真是认真,你也知道,好不了的吧。”   “……”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劳咳是治不好的。这种事情已经在高杉身上得到了验证,但不想承认就是不想承认。瞳不想让眼前的人落得与高杉相同的下场。   明明是医生,却连自己重视的人都救不了。   认清现实吧村上瞳,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后颈传来一股压力。   病榻上的青年将她拉到身前,瞳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   “算我怕了你了……别露出那种表情,”冲田无奈地笑着,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都答应了你不会死的,欺骗女孩子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咦?”   脸上的温度好像有点高。瞳猛地后退,拉开自己与青年的距离,旋即露出迷茫的表情。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晚上的事。”对方先是一愣,但马上又笑得如同偷腥的猫,“好遗憾啊……难得村上你会露出那种表情,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嘛!”   ……所以我到底说了什么啊啊啊!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冲田一定已经被少年千刀万剐无数遍了。   青年没有注意到瞳的不善表情一般继续丢下重磅炸弹,“没想到村上你居然会哭着求我不要死呢!”   “什、什么!”   这一次,脸上的温度都可以直接去烧开水了。   那么丢脸的事……   少年故作镇定地将药碗端到青年眼前,色厉内荏道,“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也不可能减免掉今天的药!”   冲田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的双手,“在抖哦。”   “唉?”   “你的手在抖,药都要洒了。”青年伸手,像是好心稳住少年的手一样用掌心覆盖瞳的手背,“村上你是不舒服吗?即使自己是医生也不用死撑着吧。”那语气诚恳得让人想要狠狠地给他一耳光。   有些冰凉的触感。   少年慌乱地抽出手,不想却带翻了手中的碗。褐黑色的温热液体洒在洁白的被单上,格外明显刺目。   袖口内藏着的小纸包亦随着少年大幅度的动作落在药碗旁边。   “真是不小心啊你……”被洒了一身药汁的人假意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捡起被液体沾湿了的纸包,“这是什么……金平糖?”   “……”   “给我的吗?”   “才不是给你的!”瞳劈手夺过那纸包塞进袖子,“这是我给千鹤小姐带的礼物,你喝的药苦不苦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冲田依旧笑得灿烂,“真过分啊,这算差别待遇?”   “当、当然是差别待遇啊,你又没有和我一起长大!”   青年无所谓地摊摊手,站起来从储物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睡衣。回头便看见少年依旧愣在那里,好像还没有找回意识。   有点好笑。   他不急不躁地拿着衣服站在原地,语调戏谑,“我要换衣服了,还不走,难道村上你打算服侍我更衣吗?”   “……?!”   “也对呢,若不是你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我也不至于需要换衣服。你服侍我也是应该的。”   “谁要给你换衣服啊!”瞳红着脸捡起碗,迅速跑到门口,“我去重新煎药,你自便!”慌乱中连敬语都忘了用。   身后传来冲田低低的笑声。   什么人啊这是……   少年在心里啐了一口,急急忙忙拉开门,却听得青年突然认真起来的声音。   “我……很高兴,村上不想我死,真的很高兴。但是——”   瞳的手顿了一下,旋即猛地将门从外边拉上,隔绝了房内人的话语。   你要说什么,对不起吗?   她靠着门,脊背抵在坚硬冰凉的木头上,呼吸急促。仿佛只有这么做,胸口越来越沉重的无力感才会被冲淡一些。   我不要听。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比我还先放弃。   无论是否有希望,我都不允许你绝望。   少年出神地盯着手里的碗。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刚才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再找不见,连带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真没用。   她捂住脸。   “村上,”拐角处传来一声招呼,被点名的人侧头看去,近藤正往这里走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神色,“给总司送药吗?辛苦了!”   少年收拾好表情,对着来人行礼道,“近藤先生!”   “将军大人来了命令,”对方有些急切,“我们要去伏见奉行所,总司他——”   “恕我直言,”瞳摇头打断他的话,“冲田先生的身体状况,绝对不适合外出。”   局长先生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瞳没有再次回答。结合萨摩与长州的动向,新选组此次布阵伏见奉行所,十有八九是要打仗的。她心里很清楚,面对高度西洋化的萨长联军,幕府军的溃败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就让她自私一次吧。   怎么样都好,不能让冲田去打一场必输无疑的仗。   无论如何都不能。   ☆、Chapter 57   庆应三年十二月九日,西乡隆盛、木户孝允等人发布《王政复古大号令》,试图在政治上挑衅幕府,从而获得正当的讨幕理由。   号令第二条,废除京都守护职。这与会津藩和新选组在京都的利益起了直接冲突。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二者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幕府一边。   十二月十三日,新体制下的京都町奉行所意图接管京都范围内的治安巡逻,并因此与新选组发生摩擦。   十二月十六日,新选组受命布阵伏见奉行所。   “最近京都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外出采购的随队医生一回屯所便直奔冲田的房间,“这样真的好吗,我刚才可是看到那什么‘京都町奉行所’的人在大张旗鼓地巡逻哟?”   病榻上的人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他们蹦跶不了多久,跳梁小丑而已。”   这算是,盲目乐观吗?   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从对方手中接过药碗。   她站起身,“总之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近藤先生吧,您的任务就是躺在床上好好养——”话音未落,屋外传来异样的声响。   一颗子弹擦着少年的耳际打碎了房中的花瓶,前者很快反应过来,将冲田按倒在床上。   她伸手摸向腰间,却猛然想起坂本给的枪被自己交给陆奥了。   “嘁……”少年低哼一声,伏低身子,“冲田先生,不要动!”随着她的话语,更多的子弹雨点一般落在二人周围。   “喂,村上,”青年揽过瞳,将她圈在怀里以减小二人的总占地面积。这个时候也没人会想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你说外边的是什么人?”   少年绷着嘴角,“是来取您性命的人。”   “讨厌啊村上君,为什么不说是来找你要人头的?”   枪声停止了。   瞳从他身上一跃而起,“我不记得自己有惹到什么人,”说着伸手便抓住搁在床头的冲田的爱刀“加贺清光”,“刀借我用一下,病人就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吧!”她并没有在给人看诊时佩刀的习惯,除非是特殊情况或者是病人自己的要求。   冲出房门的一瞬间,几发子弹打在少年脚边的土地上。   瞳眯着眼睛看向站在最显眼位置上的男人,“哟,好久不见啊,铃木君!”目光尽头,名为铃木三木三郎的御陵卫士残党握着刀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村上君。”   对方笑着回礼,然后猛地前冲,手中的刀向着少年的面门斩去。   瞳迅速抬手,用加贺清光架住铃木的刀刃,抬脚踹在男人的小腹上。   对方有些吃痛地后退两步,“这不是冲田先生的刀嘛,村上君,你的浪雪呢?”瞳平时所用的那把白色刀鞘的刀,被赠刀的河上起名为“浪雪”。   “谁的刀都无所谓,”少年摆出攻击的姿势,“只要能砍偷袭病人的人,它便是好刀!”   “这样啊……”   铃木再次上前,抬高手臂,刀刃正对瞳的头顶斩了下去。   少年错脚,躲过对方的攻击,旋即反手一刺。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被她刺中的是铃木的后腰。还未来得及将刀拔出,又有几发子弹向着少年袭来。瞳避无可避,只得让那些装填了火药的金属制品生生没入自己的肩头与腰腹。   她猛地拔刀退开,身体上的痛楚令少年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该死。瞳下意识地捂住受了伤的肩头。居然是银质子弹,御陵卫士怎么会知道如此偏门的方法?   虽不足以致命,但银制品对鬼族——特别是纯血鬼族——还是有一定伤害的。被银制品创伤的地方并不能同其他原因产生的伤口一般快速愈合,恢复效率也会被拉低到与普通人类无异。   难道这次的袭击是针对她的?   可若背后无人指点,区区人类断然不可能知道她会被银制品伤害。   千鹤对族内之事压根一无所知,也并没有害她的心思;风间那样心高气傲的家伙做不来这种事;常年定居京都的鬼族王室血脉和她更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一支了……   薰少爷,您所谓的“求您”,到底是指什么?   子弹没完没了地落在地上。   若是有枪就好了。少年不得不利用院中的树木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刀对枪,在怎么着都不可能有胜算。   现在刚过晌午,干部们都去伏见奉行所了,留在屯所里的新撰组(听说山南把它改名为“罗刹队”)也不能在白天自如活动。换句话说,瞳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突兀中又是一声枪响。   少年有些吃惊地看着铃木断了电一般突然倒在地上。   ……内讧?   她抬头,看见海援队的秘术陆奥阳之助端着□□,冒着烟的枪口正对铃木倒下的方向。   “陆奥君?”瞳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对方回头,“村上君的枪,救过我一命。”言下之意,他只是来报恩的,“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站在新选组那一边,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青年说着,将手中的枪丢到少年脚下。   也就是说从此恩断义绝吗?   瞳苦笑着捡起枪。抬头时,院中的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铃木的尸体和一地枪眼。   少年将加贺清光收回刀鞘中,扭头走回房间。房门已经被子弹打得残破不堪了,看样子还要去跟土方申请公费换门。   “你受伤了?”见她一身血地走进屋,冲田面色不善地出声询问。少年觉得他的表情像极了发现自己的玩具被别人弄坏了的孩童。   她坐下来,将加贺清光放回原处,“没什么,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   青年看着她明显苍白了不少的脸色,终究没有再说话。   “是御陵卫士。”瞳简单处理了伤口,她觉得自己暂时不能离开冲田的房间,鬼知道这之后还有没有什么袭击,“估计是对伊东先生的事怀恨在心,想要取您人头。”   事实证明在某些事情上冲田的反应永远比她快。   ——“那近藤先生岂不是有危险了!”   慌忙按住突然弹起来的人,伤口的撕扯令瞳的脸色愈发苍白,“把您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他们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攻进二条城的!”今天一大早近藤就去二条城参加军事会议了。   冲田冷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少年松了一口气,她坐回去,雕塑一般地守在青年床榻边一直到天黑。所幸袭击的人只有那么一拨,不然她今天铁定要交代在这里。   屯所内爆发出一阵喧闹。   瞳拉开门走进大厅,千鹤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千鹤小姐,”少年注视着混乱的人群,将询问的音调略微提高了一些。她并不喜欢这种莫名的恐惧感,“发生什么事了?”   “近藤先生……”对方回答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哭腔,“近藤先生他……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薰少爷您真可怕,给您跪了(闭嘴   ☆、Chapter 58   近藤的枪伤在右肩。   “这条手臂差不多是要废了,”靛青色眼眸的少年动作麻利地从男人的伤口中取出弹片,接着又夹出一片沾了血迹的碎骨头,“恕我直言,近藤先生只怕是再无法握刀了。”   锁骨是人身体上肢与躯干之间唯一的骨性联系,因此其损伤基本是无法修复的。   房间中等待消息的人全部都变了脸色。   “止血就拜托您了。”瞳收拾好工具,对等候在一边的山崎烝点头。   对方亦点头回礼,“辛苦了,村上君。”   高强度的手术令少年筋疲力尽,加之白天的创口完全没有愈合,瞳只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样,连稳步行走都做不到。即使是鬼族,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疲劳也足以令她焦头烂额。   “还好吗?”一双并不是十分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你的脸色很差。”   她抬头,冲田半垂着眼睑注视着她,表情凝重。青年白色的单衣将他本来就带了病态苍白的脸衬得愈发狼狈。   少年就着他的动作稳住身形,“脸色差的人明明是冲田先生吧,我看您都快要冲出去杀人了。”   “对不起。”碧绿色眼睛的青年小心翼翼地绕过受伤的部位,双手环住她的身体,“对不起,让你经历这种事情。”瞳觉得他语气中的懊恼多于歉意。   冲田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苦涩却不刺鼻。   少年将额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假意调笑,“冲田先生,您这个样子,可是会让我误会的哟!”   已经承受不起了。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只留下她在原地做着谁都没走的白日梦。   若你终有离开的那日,还不如一开始就相安无事。   瞳知道自己很胆小。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自私。   “说什么啊村上,”冲田身体一僵,旋即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人往外推了推,“你想误会什么?我还是比较喜欢可爱又贤惠的女孩子呢。”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时候,瞳脑海中浮现的是千鹤的影子。   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知道自己无法与千鹤相提并论,所以才更加嫉妒。   千鹤很可爱,即使是穿着男装,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性别;千鹤很贤惠,她会做饭会洗衣会照顾人,而她只会舞刀弄枪,甚至连饭都做不好;千鹤出身高贵,而她村上瞳不过是雪村家的一条狗罢了。   她拿什么和那位公主殿下去比,她有什么资格和那位公主殿下去比?   “既然不想被误会,又干什么这样对我呢……”少年低声呢喃。   “那是因为,村上你很可怜啊。”   可怜吗?   啊啊……真的是很可怜啊,连说出“喜欢”那两个字的勇气都没有,不过是个怯懦又自私的可怜虫罢了。   瞳后退两步,低头与青年擦肩而过。   若不是你该多好啊。她想。为什么偏偏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终究会和高杉落得同样下场的你呢?   “我啊,从来就对幕府啊将军啊什么的没有一点兴趣,”身后传来冲田的声音,“我只是想守护近藤先生,守护新选组的同伴们而已。”   少年停下脚步。   新选组的同伴们……这其中,包括我吗?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守护了,连自保都做不到呢……”   “……”   “你能够理解吗,我痛恨自己的心情。如果我还可以拿起剑的话,如果我还可以战斗的话,如果我还可以——”   青年的话被打断了。墨青色长发的少年丢了医药箱从他身后冲来,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腰。   到最后还是动摇了。   “不要这么想,”她在哭,“算我求求你了,不要这么想,你还有我……拿不起剑的话,就让我做你的剑,让我帮你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东西!”少年的双手紧紧攥着冲田的衣衫,指关节泛出惨白的颜色。   对方愣了很久,一直到哭声平息。   冲田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村上,你是认真的吗?”   “……是!”少年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请让我做冲田先生的剑吧!”   青年无奈地笑起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麻烦?”   “很多人都这么说。”   “成为剑什么的……要知道我用剑可是很浪费的哦?”他突然伸手,将瞳的手从身上拉开,“加贺清光已经被修过很多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损坏。”   “……”   “如你所见,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惜武器的人,即使如此,你也敢说‘要成为我的剑’这种话?”   “我……”   “放弃吧村上,”青年微微低头,将表情没入刘海的阴影中,“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剑,太过脆弱的剑,只会让我更加困扰而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将“脆弱”和“困扰”咬得很重。   瞳也笑起来,“冲田先生这是在劝我放弃吗?”   “是啊,我在劝你不要自讨没趣。”   少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很抱歉啊冲田先生,如您所见,我是的脑袋有点固执……即使是您亲口拒绝,我也不打算放弃!”   “……”   “剑这种东西,永远比你想象得要结实呢,”她将侧脸靠在青年的脊背上,对方的颤抖十分明显,“加贺清光跟了您那么久都没有报废,不正是证明了这一点吗?”   “村上,你……”   少年突然伸手,扒着青年的肩膀将嘴凑到他耳畔,“要不要试一下,我这把剑的结实程度?”   下一秒,冲田回身,将她揽进怀里。   “真是败给你了……”他将下巴搁在少年头顶,“先说好啊,我很穷的,完全没有修理剑的钱,所以剑坏掉的话,就是真的坏掉了。”   “放心好了,这把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特别耐打。”   瞳闭上眼睛,把脸埋入对方的衣服里。   冲田伸手抚了抚少年的头顶,低低笑起来。   “你真是不怕死,”他说,“跟着我可是一点前途都没有的哟。”   “若是怕死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接下你这个病人啊。”少年伸手,将他的手腕抓在手心里,“你看,这么一个麻烦的病人,我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后悔了吗?很抱歉,这个病人只此一家,不包退货。”   瞳笑着摇摇头,放开对方的手腕,“好了,我回去休息一会,近藤先生在那边房里,你自己过去看吧——可别让土方先生发现我把你放出来了。”   冲田拍了拍她的头,“去吧,晚安。”   “晚安,总司。” 作者有话要说:  =x=打草稿的时候真的在撒糖和虐主角中挣扎了很久 于是这算是撒糖?(歪头卖萌   ☆、Chapter 59   回到房间之后瞳就睡了。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甚至连梦中都无法安生。   “小瞳,小瞳!”有什么人在推她。少年睁开眼睛,看见千鹤手足无措地跪坐在自己床边,“小瞳快醒醒,冲田先生他……”   有些时候,仅仅一句话,几个字,就足以击溃你并不薄弱的意志。   少年披上外衣,跌跌撞撞地跟着千鹤向大厅跑去。那个人静静地躺在近藤身边,双目紧闭,浅葱色的羽织被鲜血浸染成妖娆的紫红色,仿佛水中怒放的赤莲。   瞳跪在冲田身边,接过山崎递来的手术工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那漫长而短暂的手术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有燃烧般的大片血迹,耳边只有子弹落在金属盘中发出的清脆声响。   “奇怪了,”山南将盛了子弹的托盘递到土方面前,“变成罗刹以后,取出子弹应该就会自动复原。”   “……这是什么子弹?”土方有些诧异,“看来不是铅弹。”   “是银。”少年摇晃着站起身,千鹤连忙从旁扶住她,“那些袭击者背后还有人。”   瞳不明白冲田为什么要喝下变若水,但她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指责他的做法。若二人调换立场,她也许会更早地用掉那完全没有人道可言的药——想要守护却无法守护的那种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正是因为明白,才会更加痛恨自己的无用。   明明已经承诺过要做他的剑,可到头来,别说他想要守护的东西,连他本人都守护不了。   她点头谢过千鹤,转身离开。   那些袭击者背后的人只可能是薰。她并不知道薰想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摆脱“村上”之名,否则,在前方等着她的,便不仅仅是“失去”那么单纯的事物了。   房间门口站了个人。   “你居然还没走啊,南云薰。”少年站定。借着月光,她甚至能够看见来者嘴角的弧度。   对方仰起头,“我亲爱的未婚妻都没有走,我又怎么会先走呢?”   “我可不记得你有未婚妻,”瞳觉得胸口中的怒气要将自己撑得爆炸,“难道几日不见薰少爷发了癔症,需不需要我替您看看?”   薰看着她的脸,轻笑,“我说过,你会求我的。”   “我为什么要求你?”少年也笑起来,“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村上家的那些老家伙,并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呵……我可以理解为,你要舍弃自己的身份吗?”   她向前迈了一步,拉近自己与那人的距离,“若我说,你猜对了,我既不是混血种,也不姓村上,你要怎么做呢?”少年脸上洋溢着略微扭曲的恶意笑容,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头野兽在叫嚣着想要撕碎来者。   薰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瞳不姓村上就意味着他没有任何能够驱使她的资格。   “我不过是村上家从外边接回来的童养媳罢了。未婚夫死后,婚约作废,即使是村上家家主,也没有权力命令我!”   从其他不知名的小家族挑选血统优秀的后代作为下一辈的婚约者在鬼族内部十分常见。若婚约一方在成年前便夭折了,婚约自然作废,双方再无任何关联。   至于那个“村上家现存唯一直系血脉”的身份,不过是与某个人的约定。   村上清并不是她的名字,村上瞳亦不是。   到底她只是背负了亡者的身份,意图代替他们活下去而已。   瞳抬眼。少年墨青色的长发变得雪白,紧握成拳的右手向薰砸去。   这是替新选组的各位向你讨要的!   对方连忙闪身避过她的攻击,“没带武器就想和我战斗?”因为出门时过于慌张,瞳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外套,连手术工具都是山崎替她取过去的。   “只是对付你的话,空手便足够了!”   不要武器,不要帮手,身体中那头野兽挣脱了枷锁,它要将眼前的人撕个粉碎。   第一次如此愤怒。她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手,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的身体如同被下达了某个指令,除了攻击就只有攻击。   白天被子弹弄出的伤口再次崩裂,殷红的液体从身体中流出来。白色的单衣被那些鲜血沾湿,牛皮糖一般贴在皮肤上,仿佛阴暗洞穴中的爬虫,拽不掉,甩不脱。   恨吗?   为什么不恨!   可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是恨南云薰或者是御陵卫士,她恨的仅仅是连守护都做不到的自己。   那个人就躺在那里,没有恢复意识。   明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为什么美欧再留心一下,为什么只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身体被薰手中的刀割裂,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来。每一拳都要用尽全力,每一步都如同在水面上行走,若不马上继续下一个动作,便会被脚下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殆尽。   “……疯狗!”   对方露出略带无措的表情。   他的刀刃镀了银,被那刀所割裂的伤口是无法快速愈合的,每一道都会加深她的痛苦。   可她浑然不觉。   对上这般不要命的人,哪怕是风间千景,也不可能面不改色。   村上瞳疯了。不光是薰,连瞳本人都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她真的是疯了,只想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只想将冲田所受的痛苦加倍偿还给对方,甚至不惜为此失去性命。   她村上瞳并非看门犬,而是伪装成犬类的狼,会咬死入侵者的豺狼。   少年金黄色的眼眸仿佛是油灯的焰火,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薰猛地抬手,将刀刃穿过她的拳头,随后迅速退开,消失无踪。   后者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低头看着被刺穿的手掌。血肉撕裂的痛楚令她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右手。   衣服已经被浸成了刺目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有一万头野兽在撕咬着身体,瞳觉得自己已经痛到麻木,连抬脚去追赶入侵者都无法做到。   啊啊,真是没用……   她脚一软,扑在地上,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意识与身体中那些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一同慢慢流失。   会死的吧?   她轻轻笑起来。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比你还先一步离开。   真不甘心呢,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对你说,到头来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好累……能让我睡一会吗?   意识消失之前,瞳听见千鹤慌张的叫喊声。   ☆、Chapter 60   庆应三年十二月十八日,新选组局长近藤勇于二条城返回屯所时遭遇御陵卫士残党的袭击,右肩枪伤残废。同日亦有针对一番组组长冲田总司的袭击,未遂。   十二月二十日,受医疗条件所迫,近藤与重病的冲田一同被送往大阪医治。   十二月二十五日至十二月三十日,江户的萨摩藩邸被庄内藩武士纵火焚烧。萨摩藩主西乡隆盛借题发挥,将军德川庆喜忍无可忍,于庆应四年正式发布《讨萨表》。   一月三日,一万五千幕府军以陈情上访的名义向京都进军。   与此同时,新选组进驻伏见奉行所。   随后,幕府步兵第四联队、第七联队、第十一联队、第十二联队、幕府步兵传习队、幕府游击队、会津藩第一阵、会津藩别选组、会津藩炮兵队、会津藩白井炮兵队等近三千人陆续抵达伏见街道。   “盖贝尔?”瞳晃了晃手中的枪,“还有和式火绳枪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配置。   新选组被分成四个分队,冲田名下的是小铳队(即□□分队)。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小铳队由永仓新八全权指挥。   斋藤和井上负责的是冷兵器分队,而小荷驮队(即后勤分队)则由原田指挥。   “你负责的并不是这里,”土方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大铳队就拜托你了。”估计是对瞳的带伤上阵怀着歉意,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得格外不耐烦。   少年一愣,旋即吱哇乱叫,“我说土方先生,那是炮兵啊炮兵,您就不怕我指挥失误从背后把你们给轰了?!”   “以你的身体状况,还有更好的职位吗?”   “……”   瞳闭了嘴。   本来她是要去大阪养伤的,但临走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执意留下来与新选组共进退。所幸她自小习武,体质还算不错,半个月下来那一身伤也好了个七八,不然千鹤是断然不会让她上战场的。   说过要成为他的剑,就自然要代替他战斗。   何况说起新选组内部对西洋武器的了解,好像就只有她懂得最多。   “萨长土联军那边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人,”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山崎回来汇报,“包括长州军第二奇兵队,土佐藩士兵和萨摩军。”   少年闻言小声嘀咕,“假发那家伙,难得精明一次嘛……”   土方没听清,“什么?”   “不,没什么。”   挑起战争的是西乡,因此对方的主力也是萨摩藩。从长州只出了数百兵力便能看出,桂——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木户孝允——还算是没缺心眼到巴巴地把自己的主战力贡献出来为西乡收拾烂摊子。   瞳走出奉行所。新选组所在的是伏见奉行所西侧,这里驻扎着幕府军的主力部队。   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北走去。   因为少年一身新选组干部打扮,也没什么阻拦她的人出现。   会津藩炮兵队直接把炮安放在北门,他们并没有精心选择阵地。   少年皱起眉头。她并不是这些士兵的上司,没有立场指责他们的做法。在这个时候与同盟部队起冲突无疑是不明智的,她并不打算给本来就焦头烂额的土方再找一堆麻烦事。   但是毫无疑问,这些炮兵并没有开战的觉悟。   倒不是恼怒自己人的不争气,瞳只觉得会津藩那七门火炮算是要白瞎了,挺可惜的。   七门火炮,这搁到哪都不是个小数目。   彼时刚过晌午没多久,不少军官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瞳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返回奉行所。   这种情况下,除了管好自己的兵、减小己方损失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根本不明白目前局势已进入战争状态的军官,不提也罢。   见她一脸怒气地回来,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的井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原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毕竟那些人是——啊,抱歉,我忘了你有伤!”回应他的是少年有些滑稽的、龇牙咧嘴的表情。   瞳摆了摆手,“算了,我们只管好自己人就成。”其他那几支军队都是大爷啊,她不敢管。   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是感叹还是赞同,就这样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地盘。   少年给自己倒了杯水。这里是前线,她也不指望能喝到茶。   杯子还没有拿稳,鸟羽方向就传来隆隆的炮声。   她丢开杯子站起来,扯着嗓子,几乎是将命令从嘴里吼出来的:“全员准备战斗!”   话音落下,又是几声炮响。少年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头顶不停有碎石块和土屑落下。毫无疑问,萨长土联军在第一时间便对着伏见奉行所开火了。   瞳一边大声指挥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一队炮兵回击,一边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去。   萨摩藩的臼炮队阵地在东北方向的御香宫和桃山。比起己方的漫不经心,敌人可算是花了心思,就等开战。   “……嘁,西乡那老狐狸简直是不打算留活口了啊……”   少年抹了把脸上的灰,再次下令,“往东北方向给我打!”若是能在战争白热化之前拔掉敌人的炮兵据点,之后的冲锋应该会轻松很多。至于会津藩的那七门火炮,她根本不指望它们能够成为战力,只要不被萨长土联军收缴就算成功了。   伏见方面只能用一片混乱来形容。   瞳不知道大铳队的炮弹是否起到了作用,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火烧一般地发疼。   即使是鬼族,她也不可能长了一双能够看清那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的千里眼。   “村上!”土方吼叫着冲过来,少年看见他的身上和刀上全是血迹,“后撤,全员后撤!”   “这才打了多长时间啊!”后者一边指挥着大铳队向后退去,一边同样大吼着向副长先生询问,“放弃攻击,全员后撤,越快越好,都给我撤!”   土方有些懊恼地咒骂道,“打个头啊,炮兵军官估计就你一个活着了!”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瞳集中全部精力才勉强听清了他的声音。   “那群猪!”   即使是她也难得地爆起了粗口。   军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退去。   瞳冷哼。冲锋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这么迅速,也不知道幕府养了这么一群家伙是干什么的。   战斗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甚至还有持续下去的趋势。失去了炮火掩护的幕府军节节败退,估计战败也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这样下去不行,最少要拔掉萨长的一个炮兵据点。”瞳挥着刀斩断对手的脖子。   土方也注意到了己方所面临的不利情况,“等天黑了,派几个人去桃山!”   “……白刃反击?”少年大吃一惊,“土方先生,您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x=鸟羽伏见战役开始 关于薄樱鬼TV版里给的数据,那是总数据 本节列出来的是伏见战场的数据,毕竟新选组没有参加鸟羽的野战,伏见是巷战 ╮(╯▽╰)╭看着各种数据唯一的感觉就是,活该德川你下台,都养了些什么兵啊   ☆、Chapter 61   对东北方向的白刃反击战很快便拍板决定了。   带队的是永仓新八、岛田魁和一位名叫伊藤铁五郎的干部。瞳的执意反对没有起到作用,不得已之下,她也申请加入了这支敢死队。   虽不至于有去无回,但面对敌人的炮火,敢死队成功夺取桃山阵地的几率微乎其微。   “村上你疯了吧,”永仓一边点着人数一边对少年叫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总司交代!”   瞳将浪雪从鞘中□□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武器没问题后才抬起头。   “没什么好交代的。”   对方被她噎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我哪敢啊,”少年“哐”一声将刀收好,阴阳怪气道,“冲田大爷他想做什么,我可拦不住。”她将“大爷”咬得很重,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奇怪了起来。   你是在生气吧,你绝对是在生气吧!   永仓无言地将头扭到一边。直觉告诉他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话,他也许会血溅当场。   敢死队的成员们越过胸墙往东北方前进。耳畔是“哒哒哒”的枪声。几颗子弹擦着少年的手臂,取走了她身后同伴们的性命。   “西村!”   鲜血和脑浆从瞳眼前的同伴头上碗大的口子里迸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溅上了那些令人反胃的温热液体。少年想停下来查看几个被炮弹击中而无法行动的人的伤势,却被永仓一把拽住手腕。   “没有时间管别人了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想死吗!”   在枪林弹雨中,他们只能不停地向前走,每一次停滞都有可能带走一个甚至更多的生命。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被击中而无法行动的人很快便被更多的子弹射成了筛子。   岛田领着队员们拐进一条小巷中,不太坚固的墙壁挡住了敌人的炮弹。   瞳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火光中少年清秀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战争。和现在的场景相比,原来在京都的砍人和火并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伏见的街道已经被□□点燃,火光越来越亮,战场被照得如同白昼。   一枚炮弹落在队员们藏身处附近,飞溅的沙土向少年面颊袭来。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被弹片划伤了皮肤。   “嘶……”   伤口处火烧一般的疼痛。   瞳甩了甩手臂,她从怀中抽出那把坂本送给她的枪,旋即探头,抬手对着火力最猛处就是两枪。一颗子弹从少年的太阳穴擦过去,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   她缩回身子,左手捂住太阳穴。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地上。   “撤不撤?”少年扭头看向永仓,她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儿疼,“看样子没法突破了。”   萨摩步兵的射界被□□照亮,敢死队的每一个动作都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别说突破封锁线夺取桃山阵地,连能不能安全撤回己方大本营都成了问题。   一直沉默着的伊藤突然开口道,“再冲冲,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瞳皱起眉头,“我们的人只剩了一半。”   “只要近了身,他们的枪就没什么大用处了。”   少年扭过头不再与之争论。习惯了刀剑的新选组队士们并没有正确地定位枪械的杀伤力。她又不能去和他们解释枪与炮的不同——他们没有时间,何况她也不认为他们能够听进去。   “真是作死……”   最终她也只是用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咒骂。   “伤员就在这里等我们接应吧,”永仓看着她比锅底白不到哪去的脸,拍拍少年的肩膀,“还能冲的跟我们来,行动不便的就在这里听村上的命令!”   跟着三位领导人继续向前冲的队士一走,巷子里就只剩了两三个人。   “村上君,你还好吧?”   说话的是一位姓高桥的少年,他比瞳还要小两岁,原来一直在一番组,因此二人也算是相熟。   “……我没事。”瞳捂着伤口,有些吃力地回应着对方的关心。她觉得有点恶心,耳边嗡嗡作响,估计是被刚才那发该死的子弹弄得有点脑震荡了,“高桥,节哀顺变。”   方才被永仓放弃的那些人中就有高桥的表哥,他们是藤堂在江户招募的队士。   有些时候,语言的作用仅仅是加深心中的无力感。   高桥摇摇头,“没什么,既然自愿加入了这次反击战,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瞳吐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污渍,“……还是活着好。”   活着好歹还有个念想,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不想活着啊,”高桥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可是有些时候,活着还不如去死。”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仇恨显而易见。   瞳突然想起来,高桥似乎是庄内藩出生的。   她不再去看对方的脸。一想到那张比自己还年轻的脸的主人有可能就这么湮灭在战火之中,她就觉得心悸。   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在巷子附近。   “我说村上——”   高桥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有一颗不长眼的炮弹刚好落在他附近的街口处。他被飞溅的弹片砸死了。   瞳呆呆地望着方才还与自己对话的人,他现在倒在血泊中,表情惊愕。   啊啊……又死了一个人。   少年突然有点想笑。她扭头看向其他人,另外一位留在这里的似乎是幕府军的队员被弹片砸了半个身子,血肉模糊。眼见着也快没气了。   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和血腥味搅动了少年的胃,她想吐。   瞳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位队员身边,刚才她也被弹片砸中了腿。所幸坐的地方离炮弹降落的地点最远,她捡了条命回来。   “杀了我!”对方用并不是十分清明的眼睛看着她。   “……”   “杀了我,带着我这种累赘,你们连撤退都不可能完成!”   少年咬紧下唇。如果在这里的是永仓、岛田亦或是伊藤,也许根本不需要这位队员的提醒,他们早就直截了当地一刀结果了他。但站在这里的是村上瞳,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牺牲的村上瞳,所以她动摇了。   “你还可以活下去。”她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陈述道,“如果治疗得当,你还可以活下去,只是可能会失去一只手和一条腿……我以医生的身份向你保证。”   “杀了我!”   对方固执地看着她。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伴啊,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害了你们的性命。”   瞳闭上眼睛,“是吗……”   最终还是拔了刀。   浪雪锋利的刀刃被火光照耀着,反射出刺目的、夕阳一般的光芒。少年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自己的刀送进那人的心口,然后□□,又在对方的脖子上补了一刀。   对不起,我只能让你走得轻松一点。   她收了刀,有些颓然地跌坐回去。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描写好渣,但是特别想写战争OTL   ☆、Chapter 62   庆应四年一月三日下午,鸟羽伏见战役正式打响。当晚,新选组夺取桃山阵地的敢死队作战失败,幕府军被迫退出奉行所,阵地移至西南方向的肥后桥。   包括三位领导人,敢死队幸存人数不足十人。   瞳是被岛田背回己方阵地的。永仓他们退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一月五日,淀藩藩主拒绝幕府军入城,幕府联军设想的防御计划落空。同日,新选组与会津藩别选组、幕府游击队一部在两千松阵地与萨长土联军交火,损失惨重。   一月六日,新选组成功退至大阪,但此时,将军德川庆喜以动身前往江户。   一月十日,二十余名负伤队士在近藤、土方、斋藤等人的带领下,搭乘富士山丸号前往江户。   “……”   睁开眼睛的时候,瞳看见千鹤正将毛巾放在盆子里清洗。   她动了动身体,右腿上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估计那弹片伤到了骨头,她觉得自己的腿有些不听使唤。   真是糟糕。   少年仰头看着天花板。   “小——小瞳!”见她醒过来,千鹤大喜,“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瞳有些好笑地抬手碰了碰千鹤的脸颊,“千鹤小姐,您太小题大做了,就这点小伤,至于把我包成粽子吗?”她的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看上去很是滑稽。   “小伤?!”对方生气地板起脸,“三处骨折,八处大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要不是永仓先生他们回撤的还算及时,你根本就醒不来了!”   少年曲起双手举过头顶,以表示自己的投降,“……抱歉。”   千鹤觉得她并没有听出瞳的歉意。   “千鹤小姐,”躺在病榻上的少年收回目光,将脑袋放空,“我杀了人。”并不是杀了敌人,而是杀了自己人,一个尚还有生存机会的自己人。   少女将浸了水的冷巾敷在她头上,“别想太多。”   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着自己的话,“他被炮弹炸烂了半边身子,本来只要及时做截肢手术就还有救的,但是他说我们带着他撤退很危险,让我杀了他。”   “……”   “然后我就杀了他。”   “……”   少年伸直双臂,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双手上凝结着的暗色的液体,那是同伴们的鲜血,被她亲手斩杀的同伴们的身体的一部分。   千鹤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抓住少年的手腕,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战争的错。在这样的战争中,为了活下去,你必须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必要的时候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得放弃,仅仅是为了那一线生机。   真悲哀啊,这种事情。   男人们无法理解女人们的“妇人之仁”,他们不明白女人眼里的战争到底是什么模样。女人与男人终究是不同的,女人的骨子里永远安静平和,而男人的骨子里,潜藏着暴风雨一般的澎湃的热血。   瞳闭上眼睛。   高杉也好,桂也好,西乡也好,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这场战争没有对错。历史总是被胜利者书写的,谁都不知道,千百年之后,那些“后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这场看似可以避免但最终还是必然会发生的战争。   “我睡了很久吧,”她问,“这里……不是伏见。”   千鹤有些迟疑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昏迷了将近十天。”   十天啊……少年有些无力地笑起来,“这是哪?”   这里不是伏见,伏见是不会有如此浓重的海洋的味道的。即使负了伤,鬼族天生的敏锐嗅觉也足以令她判断出大体形势。   “我们在船上,要去江户。”对方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冲田先生也在这……看见你这个样子,他脸都黑了——啊,我都忘了,我马上去叫他!”   不等床上的人回答,少女便奔了出去。   之后再进来的就是冲田了。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同样穿着白色单衣的绿眼青年坐到床边,“这今天已经死了一个了……看你这样子,估计也快不行了。”   瞳挑眉,“那冲田先生可要记得给自己换把更结实的剑啊。”   对方凝视着她的眼睛,扯起嘴角,“还在生气?”   少年笑着回望他,“我哪敢啊冲田大爷,您要做什么,小的可没资格管。”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冲田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遮住了阳光,“好了好了,算我错了,我给你赔罪。”紧接着就是脸颊上一阵温软的触感。   他的体温好像比平时要高一点。   瞳觉得自己没救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愣神或者害羞,而是“啊啊总司果然还在发烧啊”。   “我没跟你打招呼就喝下了变若水,你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就去拼命,”对方看着她红了不少的耳根,低声道,“这次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真狡猾,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问题嘛。   少年没有将他的手拿开,她不太愿意去看他的脸。   “身体怎么样?”即使如此,还是放缓了语气,“你被抬着回来的时候我可被吓到了。”   冲田低声笑着,移开覆在她眼睛上的右手,“你也差不多,从伏见一直被抬到大阪……要我是土方先生,我肯定半路就把你扔下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估计是身体状况没什么好转。   瞳没有追问,她扭过头望着船舱中那小小的窗子,“所以跟你比起来,土方先生是个大好人啊。”   对方不满地瞪着她,“没有人告诉你,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另外一个男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他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很明显那生气的表情是装出来的。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少年好笑地抬手,哄小狗一样在青年鬓角的碎发处蹭了蹭,“谁知道呢……”她收回手,握住冲田的手腕,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纤长的手指。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舍不得说话。身体上的痛苦也变得微乎其微。   他们都知道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因此这短暂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好比沙漠中唯一的绿洲,令人想要驻足,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宁静的时间总是很短。   隔壁房间里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压抑了的哭声。   “又有人死了啊……”冲田垂下眼睑,“那边那个房间,是山崎呢。”   山崎先生啊……   瞳觉得有点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胸腔中那些淡淡的温馨很快便被更加浓烈的痛苦所取代,它们将她折磨得快要发疯。   为什么还是有人死了?   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守护住他想要守护的人?   为什么……会有战争?   她将冲田的手拉到眼睛上,无声地哭泣着。   ☆、Chapter 63   抵达江户之后,新选组寄宿在品川的“釜屋”。   土方开足马力不停工作,队士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睡一会儿觉,好像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见他,那位副长先生都是在埋首工作。   相对于土方的拼命,统领罗刹队的山南却安静了下来。   之后不久,新选组又在秋月邸建造了新的屯所。   “吃药了哟,”靛青色眼眸的少年端着托盘打开房间的门,“今天有没有好好休息?”相对冲田的伤势,身为鬼族的她的恢复力显然要强很多,一小段时间下来便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病床上的人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我可是乖乖的哪都没有去呢。”   待到对方喝完药,瞳将一颗金平糖喂到冲田嘴里。   “你还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弄到糖。”青年将那小颗粒含在嘴里,似是无奈道,“小心被土方先生抓住。”   少年露出心安理得的表情,“真到那个时候了,我会说‘如果没有糖的话总司就不会好好吃药的’……如何?”   “真过分啊小瞳,这明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唉……居然说没有关系,你以为我偷偷跑出去买来的糖都进了谁的肚子啊?”   冲田笑着拍了拍少年的头,“好好好,算我错了,都是我,都是我小瞳才会偷偷跑出去买糖,行了吗?”他将“偷偷”二字咬得很重。   瞳哼了一声。   “帮我把加贺清光拿过来吧。”   冲田下达了指令。   少年闻言将放在一边的刀递到他手上。低头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搁在床边的另外一个托盘,估计是千鹤送来的。   “……石田散药?”她挑眉,“呜哇,都到这个时候了土方先生居然还没有忘记他的假药。”   “小心被土方先生听到了和你拼命哟。”冲田将加贺清光拔出刀鞘,“对了……还有那边的工具也一并拿过来吧。”无论是他还是瞳,都无法理解土方对石田散药那种又苦又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配方的执着,倒是千鹤,对土方“石田散药能够治疗各种病症”的说法深信不疑。   不过也难怪,千鹤对医学虽然了解但并不是很懂,加上土方还长了一张很容易让人相信的脸。   所以人长的帅也算是有好处的……吧?   少年将工具递给冲田,“身为医生,我实在无法认同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青年好心情地耸了耸肩膀,细心保养起自己的刀来。   门被打开了,千鹤端着茶站在门口,“您不用睡觉吗?”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小千鹤?”冲田有些吃惊,“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啊。”为了隔离病人,冲田的房间是对普通队士保密的。瞳也是仗着自己是他的主治医师兼恋人的关系才得到了探视许可。   千鹤拉上房门,“斋藤先生要在上野学习,顺便给我带了路。”她将茶放到冲田身边,“您的身体怎么样?”瞳这才注意到托盘里还放着一盘丸子。   “复原速度缓慢,似乎是因为那些银弹的关系。”冲田收起刀,“大家怎么样了?”   “都在努力哦。”千鹤侧头,想起什么好事一般,微笑着道,“特别是土方先生,不分昼夜,连近藤先生的工作都一并努力着。”   冲田看了看少女的脸,扭头望着窗外,“若我的伤势能够痊愈的话……”   瞳斜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串丸子放进嘴里。   青年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我能做的,明明只有杀人而已……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做到的话,就不能待在近藤先生身边了。”   “那近藤先生还真是可怜啊,”少年嚼着丸子,露出嘲笑的表情,“身边尽是一些杀人狂,他生活得一定很辛苦吧。”   千鹤扭头看着她,“小、小瞳,你在说些什么啊?”   瞳吃完最后一颗丸子,将竹签的尖角对着冲田的鼻梁,“给我听着,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的要求只有在短期内你不能给我拿刀。不然的话,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加倍地做给你看!”   冲田皱起眉头,“这算是威胁?”   “我哪敢啊,您是大爷,我顶多算是摆明立场罢了。”   青年苦笑着摇摇头。   瞳并不想让他上战场,他的身体也并不适合上战场,但他总是有那种想法。毫无疑问,这样固执的思维模式让瞳很是困扰。甚至有几次,当冲田提到去队士们那里看看时,少年都暴跳如雷地把他按在了被子里。   千鹤看了看二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退让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请先把伤养好吧,”少女将茶杯递到青年面前,“来,请用。”   冲田接过茶杯,似是无意地向少年哪里看了一眼。   瞳将竹签甩到一边,“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做饭也不会泡茶,你想喝的话我会拜托千鹤小姐专门给你泡的……”不知道为什么,冲田觉得她的语气像极了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   青年了然地笑起来,呷了口茶杯中的液体,“嗯,很好喝呢。”   少年扭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她不知道那日在不动堂村的屯所里,冲田说的那些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是她很介意,自己不可爱也不贤惠,放在千鹤面前,她甚至连女孩子都不是了。   不嫉妒才是骗人的。   有些时候瞳甚至觉得自己是应该恨千鹤的。没有雪村家,村上家就不会被牵连而遭到灭门之灾,她也不会守着与某个人的约定,以“村上家遗孤”的身份辗转于几个地方。   如果没有经历那些,说不定她也会和千鹤一样,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她可以穿着漂亮的碎花浴衣,戴着华美的发簪,挽着喜欢的人的手走在街上,或者是一头扎进厨房,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上一顿简单而美味的饭菜。   总之不会是这样带着伤听自己喜欢的人夸奖别人的泡茶手艺。   不知道什么时候,千鹤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冲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别摆出这副表情啊,被近藤先生看到了他可是要说我欺负女孩子的。”   瞳将他的手从头顶拿下来,“那我是该笑着对你说,‘冲田先生,您个欺负女孩子的混蛋’……吗?”   “不,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是哭着说比较好哟!”   “……真过分。”   对方笑出声来,“放心好了,我又不会因为你不会泡茶而嫌弃你啊。”   “那是,你应该觉得有人要你就是很荣幸的事情了。”瞳扭头,赌气一般不去看他的表情,“真是的,还敢嫌弃我……”   青年拍了拍她的脸,突然揪住领子,神色痛苦。   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头发变成有些浑浊的白色,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压得她发不出声音。   ……到底是为什么呢?   瞳拿起加贺清光,就这么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需要血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TUT 今日三更,已祭奠我那死活挤不出来的广播稿(不对   ☆、Chapter 64   “甲州镇抚?”   瞳眨了眨眼睛。土方突然带来的消息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啊,马上就要出发了,”副长先生应了一声表示她没听错,“这个是总司的衣服,你给他带过去吧。”他说着,拿出一套叠得很整齐的洋装。   少年将那衣服接下来,“路上小心。”   “对了……千鹤也会跟我们一起去甲州。”   瞳点了点头。虽然她不认为风间会无聊到专门跑来秋月邸劫人,但光是照顾冲田就令她分身乏术了,将千鹤托付给土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千鹤小姐就拜托您了。”   面具这种东西,戴多了就有点摘不下来。   即使是告诉自己,你已经和雪村家划清关系了,那个约定也已经完成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被所谓的“家规”和“责任”所束缚了,但偶尔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操心一下那位坚强而勇敢的小公主。   土方挥挥手,转身离开。   庆应四年二月二十三日,新选组接受“甲州镇抚”任务,正式出征甲州。   “去甲州?近藤先生也会一起去吗?”   端着药碗走到冲田门口的时候,瞳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既然要来,干什么还让她专门跑一趟把衣服送到冲田手里啊。   “嗯,我们打算顺道去一趟日野。”土方垂着眼睛,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相较他的冷静,冲田表现得异常激动,“近藤先生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想把他带回战场去吗!”少年觉得他的说法有点好笑。明明自己都想要去上战场,却不允许近藤去战场。   “这是近藤先生自己的意愿。”土方看着青年的脸。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也要去!”   瞳拉上门,走到青年身侧。   “土方先生,”她觉得自己比土方还平静,“我也去。”   副长先生的表情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们两个伤员就好好在这里养身子,什么去不去的!”   少年绷着脸转头看向又开始咳嗽的冲田,一旁收拾衣物的千鹤率先跑过去扶着青年替他顺气。不得不承认,冲田的样子十分狼狈。   “千鹤小姐,您不用管他。”瞳晃了晃自己尚还缠着绷带的手腕,“他想找死不用拦着,命是他自己的,要做什么都是他的事,我们没有资格管。”   冲田突然抬头看着少年。   后者再次迈开脚步,跟着土方走了出去。   并不是生气。   她觉得自己以在对待冲田身体的事情上一直都是医生的角度来考虑的。但若剥离“医生”的角度,试着用“村上瞳”这个人的思维去看待他的做法,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种想要守护的无力感,无论是自己还是冲田,都有着切身体会。   新选组的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瞳倚在院中的树上,她觉得今天会有点事情发生,但是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村上大人!”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少年向声源处望去,本来应该在长州为高杉守墓的丝站在那里。女人依旧是一副素淡的尼姑打扮,衬着她的脸,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瞳对她行了个礼。   少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大概能猜到丝的目的——无非是当桂的说客,劝她远离战场。   “木户先生很担心您,”女人缓步走到她身前,行礼道,“他希望您能远离这些事情。”   瞳笑了一下,“他还真会掐我的死穴。”   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桂本人或者其他同学,她也许会直截了当地回绝桂的提议。但站在她眼前的是丝,与高杉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她无法说出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的、决绝而伤人的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高杉。   无论是当初对松阴老师的死的袖手旁观、禁门之变的无力挽回还是高杉本人的死亡。   如果自己能够再强大一点的话,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丝看着少年,没有说话。瞳能够清楚地从对方眼眸中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的表情,那种平静得像是死了一样的表情。   最终还是吐了一口气,“……抱歉。”   “理由呢?”   “和你一样。”   女人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似是无意地向院内某个房间里看了一眼,“这样啊。”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往冲田的房间看去,纸门上透出青年有些瘦弱的剪影,他好像还在咳嗽,“嘿,丝夫人,你说,以后我回长州跟你一起守墓怎么样?”   丝闻言收回目光,“劳咳?”   “谁知道呢……”瞳抬头看着天空。   “……”   “对了,假发那家伙还健在吗?”少年突然扭过头,用一种十分严肃的语气询问道,“若他死了请千万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得摆一桌酒席庆祝一下。”   “那还真是抱歉,估计您在短期内是没有办法摆酒席了。”   看样子那家伙活得还挺滋润嘛。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少年耸肩表示遗憾。   对方笑着道,“木户先生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就去了京都。”   “那他还真是过分啊,居然连在长州待得好好的你都不放过。”桂到京都就意味着倒幕派已经开始处理日本政务了,幕府的倒台终究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瞳并不喜欢幕府,幼时的辗转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样的政权是没有办法支撑起这个国家的。只是真正地听见幕府即将倒台的消息时,她心里还是有什么地方微微地滞了一下。   这算是……世事变迁吗?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桂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又会被另外一批人夺走,他们也会处于现在的幕府的境地,四处流亡,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少年正了正腰间的刀,“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那家伙本人的话,我绝对会一刀砍下去……但是很可惜,我从来不砍女人!”   丝看了看她的手腕,“我觉得您砍不到他。”   瞳手腕上的绷带还没有被拆开,给人一种她还受着伤的感觉。以常人的角度来看,手腕受了伤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赢没有受伤的人的。   她耸了耸肩,摊手表示无奈。   交流失败。   尼姑打扮的女人最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保重。”   “啊,保重,你也是哟。”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之后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有些时候,有些回忆,它们能够在你心里扎根生长的根本原因其实只是被你的一厢情愿美化得连那些主角都认不出来。   所以不如舍弃。 作者有话要说:  =x= 假发子试图用高杉挽留清骚年但是他的行动以失败告终...... 于是这文不可逆转地走向了BE(闭嘴   ☆、Chapter 65   庆应四年三月六日,甲州胜沼战役爆发。   因新政府军抢占先机进入甲府城,新选组不得不仓促应战,伤亡惨重。   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七日了。   “战败?”冲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近藤先生呢,近藤先生有没有事!”   “我的情报网大部分在京都,”瞳皱着眉头,并没有阻止青年的动作,“江户这边没有线人,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何况就算是有线人,也没有谁会闲的没事跑去战场数伤亡人数。   与薰摊牌之后,村上家那边的支持就断掉了。   当初约定的内容之一就是“不能与任何人提起这个约定”,而瞳违反了约定。作为惩罚,村上家不再为她提供任何支援,并且剥夺了她“村上家遗孤”的对外身份。   她在江户的情报网都是村上家的人脉,而京都那边则是仰仗松子夫人。自己的情报网基本没有——在此之前,她并不认为情报有多么重要。   “据说他们是往八王子的方向去了。”   “我要去找他们,”冲田挣扎着爬起身,“近藤先生现在很危险!”   瞳看了他一眼,从房间角落的柜子里找出土方交给她的那套洋服丢在青年身前,“要去找近藤先生的话就别穿着病号服,我也去换身衣服。”她的行李中还有几套洋服,那是从长州回来的时候河上执意塞给她的。   一扯到与近藤相关的事情,一番组组长基本上就是没有理智可言了,何况秋月邸并不是什么特别理想养病之所,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找一个消息更加闭塞的地方把冲田塞进去,免得他天天叫着要回战场。   何况她不想看见他焦躁的表情,那样总让她觉得自己欠着他什么一样。   换好衣服之后瞳就直接去了马厩牵马,冲田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换上洋服之后的确精神了不少。   “你这样看起来有点奇怪,”少年示意他坐下,抽出浪雪将冲田脑袋后边的发髻砍掉,“穿洋服扎长发,不伦不类的。”   对方有些不服气地看了一眼她被束高的头发,嘀咕道,“你不是也留着长发吗?”估计是舍不得那“和近藤先生一样”的发型了。   关于发型这一点,瞳还是某次闲聊时听千鹤提起的。   她将那簇发髻放到冲田手上,“我穿的是女式洋服。”   虽然并非裙装,是她身上的衣服的确不可能是男式的,相信没有男人愿意穿着不到膝盖的短裤和刚过膝盖的、还带着缎带的皮靴到处跑。   “走了。”青年站起身,结果少年递来的缰绳,“是八王子方向对吗?”   后者翻身上马,“先去甲府城一带看看吧,以近藤先生的性格,应该不会撤退得那么快。”   冲田觉得她的话有理,点点头,也上了马。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这么跑出去,不跟山南先生打招呼的话,土方先生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们当失踪人口处理了?   青年可没有瞳这么多的顾虑,他一门心思地担忧着近藤的安危,不等她说话,便率先策马冲了出去。   对不起啊山南先生,这次是真的很紧急。   少年对着罗刹队所在的方向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旋即心安理得地跟上了冲田。   她并没有对冲田说出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包括土方离队求援、永仓原田还有斋藤与近藤的意见相左,这些消息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好的。   毕竟,她实在是无法狠下心告诉他,你所想要守护的东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   乱世终究是乱世,什么都没有自己手上有力量来得实在。   若她是永仓他们,也许会做出更加激烈的举动——比如在得知“甲州镇抚”任务的时候就带着可以信任的部下退队离开。   没必要去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仗,那样只会加深自己的痛苦。   还不如加紧时间扩大队伍。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有新政府军的,也有幕府军的。   “没有看见近藤先生。”少年抬起尸体的脸,对着冲田摇头。其实这个时候没有看见近藤才是最好的,至少可以说明他还活着。   就怕他是被新政府军的大炮轰得面目全非。   “走吧。”   冲田紧绷着表情,声音平静,瞳却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少年应了一声,再次翻身上马。他们追了一路,虽然有新选组队士,但路上的尸体都不是近藤的。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身边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跑在前面的冲田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转头询问,“……小瞳?”   “快一点,”少年突然扬起鞭子,使劲地甩在马的臀部上,“我感觉到了……这个气息,是鬼族……前边有鬼族!”   青年吃了一惊,也加快了速度。   无论是风间还是别的什么人,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都不会是友军。   映入眼帘的是黑色斗篷的少年,他手里的太刀刀尖正对着千鹤的头顶,而后者跌坐在地上。大概是因为本能的恐惧,她并没有爬起来。   比瞳先出手的是冲田。   青年猛地跃下马,腰间的加贺清光出鞘,恰到好处地架住了薰刺向千鹤的刀。瞳能够看见他略微浑浊的白色头发在空中划出的弧度。   “你也真够难缠的啊。”冲田突然发力,将薰逼了回去。   对方露出被人打搅之后常见的愤恨表情,“你也一样,冲田。”旋即他笑了起来,“在如此明亮的太阳下也很拼嘛,应该相当痛苦吧!”   青年冷笑,“所以就只有快点杀了你!”   少年牵住带来的两匹马,把缰绳系到身边的树上,然后扶起千鹤,“千鹤小姐,您没事吧。”   千鹤有些吃惊地看着来者,“小瞳……”那种混合了痛苦和讶异的表情令少年在一瞬间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南云薰那家伙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另外一边,冲田和薰已经打了起来。   当薰被逼退,青年打算一刀定胜负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动作,血红的眼瞳变回了碧绿色,蜷起身体用力咳嗽着。   又发病了吗……   少年跑过去,扶住他的背,“总司!”   “我说过的吧,”剧烈的咳嗽声中,薰露出混合了轻蔑和讽刺的表情笑着睨着二人,“变若水是治不好劳咳的。”   瞳猛地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混蛋……   她站起来,拔出浪雪,刀尖正对着薰的脖颈,“我也说过,我并不是村上家的人,那么即使在这里就地斩杀掉你,我也不需要付任何责任。”   少年的头发再次变成了银白。她抬起眼睛,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感情。   引诱总司喝下变若水的仇,我要你加倍偿还!   ☆、Chapter 66   金属相撞的声音在有些肃杀的寂静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瞳将浪雪高举过头顶,然后向着薰重重地砍下去。后者迅速抬手,名为“大通连”的太刀挡住了少年略微凌厉的攻击。他双手发力,挥开对方的刀,旋即紧逼着再次冲了上去。   虽然是鬼族原本的姿态,但毕竟有伤在身。瞳觉得自己的右腿有些不听使唤,连带着动作也迟钝了下来。   她抬起手腕,浪雪的刀身到住了对方的攻击,右腿上针扎般的痛楚却愈发强烈。   所以带伤上阵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可若是不战斗,事情也许会变得更加糟糕——这里能够抵挡住薰的攻击的好像只剩了她。   手中的刀被薰打飞出去。瞳仰着头,死死地盯住架在自己颈间的大通连。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自上而下传遍了全身。她感觉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来,连本能的逃跑都无法做到。   “千鹤,你好好看着,”薰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弱者就只有被斩杀这一条路而已!”   他说着,轻轻推手,作势把刀刃送进少年的喉咙里。   “小瞳!”   千鹤猛地站起来,向少年跑去。   瞳不知道自己除了乖乖等死还能够做什么,她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冲田想要起身救援,却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再次弯下腰。青年不甘的眼神如同利刃,似乎能够刺穿薰的心脏。   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把刀从黑色斗篷的少年胸口穿过。瞳吃惊地看向握着那刀的人,金色短发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旋即将目光转回薰的身上。   “风间……千景……”   薰艰难地转头,叫出来人的名字。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失。   来人面无表情地将刀握紧了一点,“忘记鬼的骄傲,玷污雪村之名的行为不可饶恕。”薰抬手抓住刀刃,仿佛想将那刀从身体里□□。   话音落下时,他断了电一般扑倒在地上。   “更何况,我风间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杀。”金发青年再次将目光投向瞳的脸,表情薄凉,“你,不是村上家的人吧。”他的语气并非询问,反而像是对少年宣布什么命令。   瞳低头,看着被薰落在地上的大通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只是分家的么女,但有纯血后代流落在外,这简直是耻辱!”   风间紧紧地盯着少年的脸,生怕错过了她的每一个表情。   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血统啊身份啊,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勾起嘴角,“我啊,只记得庙会的时候被什么人抱着跑了很长一段路呢。”   记忆中,那天的夜色阴森得可怕,连绚丽的烟花都照不亮天边的黑暗。哭哑了嗓子的女孩被不知名的男人粗鲁地推进一间狭小的屋子,她希望有什么人来救她,可最后领她离开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时间有点久,久到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只记得背负“村上”之名而活。   风间将下巴抬高了一点。他收了刀,“算了,反正是和亲生父亲一样的废物。”   瞳最终还是看向他的脸。   “听好了,废物,”金发青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父亲是一个姓风间的废物,你也是废物,所以你没有姓风间的资格。”   少年的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了一圈,她觉得风间并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   “你是被风间舍弃的、无用的后代,”对方一字一句,语气平稳得如同宣判,“因此不用在意你的身份,你所做的一切,都与风间家没有任何关系。”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轻蔑的表情显而易见。   瞳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反正已经背负着“村上”这个姓氏活了这么多年,她不介意再多背负一段时间。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么我真正的名字呢?”   “秩,石田秩。”   心中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曾经苦苦寻找的事物就这样摆在眼前,她觉得有点想哭。   哭过很多次,为了友人,为了故人,为了恋人,为了陌生人,可偏偏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哭。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是没有资格为自己哭泣的。   这一次,终于可以以“石田秩”的身份,痛痛快快、堂堂正正地哭一场了。   她走到冲田身边,不待对方反应,便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双手狠狠地圈着青年的腰背,先是啜泣,最后大哭出声。仿佛在哀悼自己失去了什么,又仿佛在庆祝自己得到了什么。   青年愣了一下,最终只是抬手,安抚一般地拍了拍她的后颈。   “我很开心……”少年的声音带了浓重的哭腔,“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她一直觉得,若不是不记得,父母一定会来寻找她。   冲田垂下眼睛,“别说傻话,怎么可能没有人记得你呢?”   “我真的很害怕,那个时候我一直哭一直哭,可是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来找我,然后我就在想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不会了,已经没事了。”   坚强也好,乖张也罢,真正的她不过是一个敏感自卑又过度早熟的孩子,她也需要认可和关心,需要有一个人对她说,我还记得你,我不会抛下你。   哭声渐渐平息。   瞳从冲田怀里抬起脸,擦了擦眼角尚且温热的液体。   拭去泪水之后,她依旧是那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村上瞳。   石田秩已经是过去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村上瞳,”少年站起身,宣誓一般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写作石田秩,读作村上瞳。”   风间已经离开了。千鹤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也追了上去。   少年看了倒在地上的薰一眼,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她轻轻道,“葬起来吧,薰少爷……他,不应该曝尸荒野。”多年来的习惯让她无法完全剥离“村上家遗孤”的身份,看着自己的“主公”就这么倒在荒郊野外,她心里总压了点什么,不太舒服。   近藤点点头。   二人合力,一直到天黑才把那黑色斗篷的少年葬起来。   白色的樱花瓣落在那小小的坟包上,有些苍凉,又有些讽刺。   这便是我们的终途啊。瞳轻轻笑起来。无论如何挣扎,鬼族也只有毁灭这一条路,因为人心远比任何力量都要险恶都要强大。在人心的面前,鬼神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鬼的骄傲?   说到底,我们也只能守着那所谓的骄傲,慢慢被人遗忘,最终死去。   少年突然拔出浪雪,“千鹤小姐,小通连借我用一下。”   “唉?”虽然不解,但少女还是将自己的小太刀递了过去。   瞳拔出小通连,对着浪雪狠狠地斩下去。跟随她多年的刀就这么被生生斩断,刀刃落在地上,仿若嘲笑着主人的无力。   她丢了刀,将小通连还给千鹤,“走吧。”   浪雪是村上瞳的东西。村上瞳已经死了,所以浪雪也跟真村上瞳一起死了。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 完结倒计时XD 晚上会放一个新坑的试阅,当然不是薄樱鬼的 在开新坑的同时也会对战旗进行大修,包括虫子和BUG全部要捉走~   ☆、Chpater 67   甲州胜沼战役结束之后,新选组退回到江户,寄宿在一位旗本家中。   而瞳也终于如愿以偿地找了个更加适合病人养病的地方,将冲田连哄带骗地弄进了浅草今户地幕典医松本良顺家中。   “真是难为你了,”松本抱怨着接过瞳递来的药箱,“摊上那样的病人,很头疼吧。”   “刚开始有一点儿,习惯之后也挺好。”   因为师从雪村纲道的原因,瞳和松本也算是半对师徒。早在江户时,她便经常拜访松本的宅邸。   松本家的帮佣从门外探进头,“石田小姐,有客来了!”   那日折了浪雪便意味着“村上瞳”这个人的死亡,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顶着原来的名字在江户横行。瞳索性用起了本名,饶是桂有通天本事,也不一定能想到她会换了名字到处跑。   瞳拿起布巾擦了擦手,迈开脚步走出去。   院门口站着的是永仓新八,回江户之后瞳就没怎么见他了。一方面是因为她并不和新选组一起行动,另一方面则是甲州胜沼战役结束后,本来就喜欢到处溜达的永仓溜达得更欢实了。   “永仓先生!”   少女喊了一声。她今天穿着女式和服,二人这么一站,倒有些小情人私会的味道。   对方回头看着她,“好久不见啦村上,前两天发现你剑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   不知为何,今天的永仓看上去格外洒脱。   “也没多久吧,几天而已。”瞳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听说您和土方先生他们大吵了一架,结果如何?”   永仓有点懵,“什么结果?”   “谁吵赢了?”   “大概……谁都没赢吧。”永仓抓了抓头发,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哦对了,今天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我和左之打算离开新选组,自己弄个队伍战斗!”   少女歪了歪头。其实永仓他们的离开是很久以前便料想到的,只是没有这么快就发生的准备。   “近藤先生赞助了我们一笔军资,靠这笔钱,也足够招些人马了。”   瞳叹了口气,“恕我直言,这样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幕府的溃败只剩下了时间问题,您这样做,只会白白送命。”   “并非毫无意义。”永仓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让少女想起了千鹤到来的那天,他也试图拍她的胸口以证明自己的强壮,“我们是在为自己战斗,我们并不是为幕府卖命!”   她看着他的眼睛。   对方依旧咧着嘴,笑容却始终没有到达眼底,“村上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啊,我真的想知道,武士还能走到哪一步,靠着手里的剑,我们还能走到哪一步!”   “永仓先生,”最终,她还是跟着他一起笑起来,“可不要死啊。”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可是很强的哦!”   很久以后,当瞳再回忆起当初之事时,她笑称永仓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唯一一个遵守了约定活着回来的。而那个时候,永仓已经变成了杉村,斋藤也变成了藤田。   相顾无言。   这次先开口的是永仓,“虽然从来没有把你当女孩子看,但真的很谢谢你对总司的照顾,之后打算怎么办?”   瞳清醒地意识到,他所谓的“之后”,并不仅仅是指这次见面之后。   少女勾起嘴角,“如您所见,我这一身伤,还得慢慢养呢。”   只不过有些伤养养便能好,有些伤一养却是一辈子。   “这种话没必要笑着说出来吧,”对方皱着眉头,“我说村上你偶尔也要——”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结婚。”她说,“我想结婚了。”至于是谁,永仓不会不清楚。   男人愣了一下,“哦哦,结婚啊,结婚好啊,我看那边有家米店的二公子不错,要不要找人给你说说媒?”   瞳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我宁愿不知道!”永仓有些急躁地回应道,“你以为结婚时小孩子过家家吗,总司那种状态,身为医生的你不可能不清楚!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但这不代表你要拿一生来赌!”   少女摇头,“我并不是在赌。”   她的心很小,小得只能容下那么几个人。所以不如抱着他们给予的珍贵回忆,偶尔想起时,还能对听故事的人说,我曾经疯狂地喜欢过一个人并且还在喜欢着,我送了他我的一生。   仅仅这样,便甘之如饴。   永仓最终还是放弃了争辩。   “您会在江户逗留一段时间吧,”瞳鞠躬。少女鬓角的头发从脖颈两侧滑落下来,柔软而倔强,“还有原田先生,到时候,请务必赏光。”   对方叹息,“你真固执。”   少女欣然接受,“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永仓摆摆手表示道别。他觉得村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明明知道身前横亘着万丈深渊,却还是策马前冲,连头也不回。   但是并不讨厌,这样的奇怪。   瞳走回院子。冲田躺在床上,他还有点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她走进房间里,随手拉上门,“咳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关门挡下风……你的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可马虎不得!”   “关了门就看不见樱花了。”冲田伸手捻起一片飘落在被子上的樱花瓣,“若是因为寒冷而错过了花期,未免太可惜了一点。”他说着,示意她将门拉开。   少女叹了口气。她拗不过他。   “总司,你商量件事。”瞳坐到床边,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想结婚了。”   青年撑坐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发烧啦?”   “不,我觉得你在发烧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盘着浅浅的梨涡。   冲田捧起她的脸,“笨蛋,求婚这种事,应该是男人来做的吧。”   “那你就向我求婚啊!”瞳笑着望进他的眼睛,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中,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部轮廓。   “……你又赢了。”   青年终究还是笑着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那么石田秩小姐,你愿意作为我的妻子,陪我走完最后的时光吗?”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他无法说出“一生”这个轻松而沉重的字眼。   他给不起,她也要不起。   不过这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瞳将手覆在他的手上,眉眼含笑。少女的声音柔软而清晰。   “我……愿意。”   ☆、Chapter 68   洁白的和服包裹着少女并不丰满的身躯,墨青色的长发被与衣衫同色的帽子遮蔽。   “虽然我也没有指望自己被八抬大轿接去夫家,但这还真是够简陋的。”   瞳笑着任由千鹤摆弄自己的衣饰。今天的来宾并不多,近藤和土方因为公事无法参加婚礼;斋藤被派出去护送伤员北上会津;山南和藤堂更是无法在白天自由行动;至于家人,冲田的家人离得太远,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因为风间没说。   到最后,真正露面的只有包括千鹤、永仓、原田在内的寥寥数人。   千鹤似乎有些低落,“抱歉,大家都很忙。”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   “别这样啦千鹤小姐,”少女拍了拍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声音平静而柔和,“今天可是我结婚的日子,不许露出这种表情!”   对方闻言有些抱怨地皱起脸,“总有一种姐姐出嫁的感觉呢……”   说起来,瞳比她大三岁,也算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您也知道啊……我这个姐姐都嫁出去了,您可得加把劲了——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土方先生姑且算是可以托付终生良人吧!”   “……唉?!”   千鹤脸上露出被发现小心思的羞赧。她的脸很红,耳根更是像要灼烧起来一般,惹得少女一阵低笑。   瞳勾着嘴角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好了,走吧。”冲田还在等着她。   转过走廊迈进大厅,原田和永仓正在与一身礼服的冲田插科打诨。代替长辈的松本良顺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容,但瞳敏锐地注意到他藏在眉宇间的叹息与担忧。   如她所料,这并不是会被什么人祝福的婚礼。   “小瞳!”   冲田看着她笑。   少女微微低头,白无垢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她的表情。即使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大,面对这样的场合,她也依旧会本能地害羞。   用冲田的话说就是“终于有点女孩子的自觉了”。   “你……很漂亮。”青年低声夸赞。他有些迟疑的语调引来了原田和永仓嘲讽一般的笑声。   “我也这么觉得。”少女大言不惭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白色的棉帽是为了遮蔽,驱邪避凶……不觉得有点好笑吗?”   “你是指‘女子因嫉妒发狂,头上长角成鬼’?”   “但我本来就是鬼,头上也有角,遮不住的。”她将帽子稍稍向后拉了一些,显出头顶前段。现在的她并不是鬼族的姿态,那里没有任何东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可是要娶个凶物回家呢!”   “反正我是‘鬼之子’,‘鬼之子’配‘女鬼’,不是刚刚好吗?”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三三九度。   交换三次酒杯,每杯分三次喝完。   “只可以喝这三杯,”少女假意板起脸,对冲田道,“不许再喝了!”酗酒对病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唉……好过分啊,今天明明是结婚呢!”   对方抗议道。   瞳将酒盏搁到离冲田较远的地方,“结婚和喝酒又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她抬头,眼角的余光瞟见松本正看着他们,医生的脸上,笑容促狭,俨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脸颊有些发烫。   她瞪了冲田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哦哦总司,快别想着喝酒了,新娘子都被你气跑了!”身后传来永仓咋咋呼呼的声音。估计他是喝多了有点迷糊。   三月的风倒也不是很大。瞳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抬头便看见金色头发的红眼青年站在树下,他手上好像提着不少东西。   “贺礼!”   对方言简意赅。少女接过那纸包,里边是一些少见的药材,对病人的身体大有好处。   “你还挺细心嘛,”她笑着收了礼物,指指大厅,“要不要进去喝一杯?”话问完了她才发现风间手里还提着别的东西,那是一瓶酒和一把刀。比起参加婚礼,他更像是来抢亲的,只是不知道他要抢的是千鹤还是冲田。   青年扬了扬手上的酒,“就在这儿喝吧!”   瞳回头看了眼大厅。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出来,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成,拿酒来!”那男人一样的动作和语气令风间皱起了眉头。   对方斟满两盏酒,将其中一盏推到她手边,“没想到你真的嫁给了那个痨病鬼。”   “是真没想到还是假没想到?”   “鬼从来不说谎。”   “那么你得把我的头砍下来,”少女呷了口酒。风间带来的这酒清淡得很,倒也不怕喝醉,“我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在说假话,说多了之后,假的成了真的,真的却成了假的。”   青年睨了她一眼,瞳觉得他在鄙视她。   她也不恼,“上次没来得及问,我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你失踪那天,他们便遭了仇家毒手。”风间顿了一下,“风间家欠你的。”   “所以就赔了我自由?”   瞳并不傻,她比千鹤更加清楚纯血女鬼的价值。风间家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纯血后代四处乱跑,即使她真的与风间说得一样是个“废物”,光“纯血”这一点,也足以掩盖这些瑕疵。   “……随你怎么想吧。”   二人均不再说话。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风间站起身,他将与酒一同带来的刀扔到少女面前,“你父亲的遗物。”   紫黑色的刀鞘上还纹着家徽。不同于千鹤手中的“小通连”的华丽,这像是君主对能征善战的将军的赏赐,而非摆在家里供奉的荣耀证明。   她看着金发青年。   “你父亲是个废物,”风间背对着她,“为了所谓的‘道义’,居然不惜舍弃风间之名!”   瞳笑着将那刀抱在怀里,“这样啊,”怪不得他说她和父亲一样是“废物”,“谢谢。”   “我并没有做任何需要你感谢的事情。”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纷飞的樱花之中。   少女抱着刀走回大厅。男人们已经喝醉了,一个个伏在桌子上打呼噜。唯一一个清醒的是千鹤,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冲田果然还是喝了酒。   瞳叹了口气,忍住拔刀砍人的冲动,“千鹤小姐,麻烦您帮我一把!”新婚之夜扛着新郎回房间的新娘,估计她是第一个,搞不好也是最后一个。   青年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有些痒,却并不讨厌。   她轻轻笑着,吻了吻毫无知觉的某人的脸颊。   “呐,总司,我陪你一起走到最后,见证我们所憧憬的未来,好不好?”   让我们一起见证,我们共同期待的未来,与我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那些人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x= 不喜欢BE的妹纸们可以把这一节当结局看 大致上包袱全部抖完,剩下的就只有下卷最多三节,然后终卷最多五节 毫无疑问下边的全部是BE,所以我在打预防针(喂   ☆、Chapter 69   庆应四年三月十四日,明治天皇发表五条御誓文。   四月一日,新选组赶赴流山。   四月三日,新政府军包围流山,为争取逃跑时间,新选组局长近藤勇投降。   四月十二日,土方岁三与幕府军合流。   四月十九日,宇都宫城之战爆发。   四月二十一日,新政府军和平接收江户,实现“无血开城”。   四月二十三日,宇都宫城失守。   四月二十五日,近藤勇于板桥斩首。   “暴风雨终于要停了呢,”靛青色眼眸、妇人打扮的女子将被雨水沾湿的油纸伞搁到房前的架子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位长相俊秀的矮小男子,“河上老师再过段时间也要北上会津了吧?”   “是啊。”河上彦斋应了一声,“没想到还能在江户——不,还能在东京城见到你。”   “更没想到我还嫁了人?”   “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都不嫁人。”   “我也觉得自己应该一辈子都不嫁人,免得祸害人家。”瞳将对方请进屋子,“只是啊,有个笨蛋,不计较我是否会祸害到他,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妻子。”说这话的时候,她向里屋瞅了一眼。   河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阴暗的走廊挡住了屋内之人的影子,他只听见了几声咳嗽。   “病了?”他知道瞳能够听懂自己说的是谁。   女子给他倒了杯水,她不会泡茶,“有点儿小感冒,已经吃了药了。”   “什么人?”   “松本医生的外姓侄子,说起来也算我的同行。”她答得风轻云淡。河上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却没有再细问。他知道瞳的脾气,若她不想说,就算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吐出一个字。   一杯水喝完,男人才再次开口,“近藤勇……死了。”   瞳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水顺着指缝滴到榻榻米上,“……什么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虽然她本人对近藤勇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冲田有。她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丈夫。   “有段时间了,在板桥平尾一里冢,被斩首的。”   “……斩首?!”女子皱眉。   河上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吐出那两个字的一瞬间,眼前之人身上爆发出的强烈杀气几乎要将他吞没,“萨摩的人一口咬定是他指使新选组暗杀的坂本龙马……特别是陆奥。”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明白瞳就是傻子了。   并不是长州不想周旋,而是萨摩不肯放过近藤。西乡那老狐狸,当真是打算一个活口都不留。   判近藤斩首,一方面是“为坂本报仇”,而另一方面恐怕是为了用这种方法打击幕府军的士气。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大将被敌人斩首更能消磨己方军队的斗志了,不然桂也不至于一点表示都没有。   “人都没了,再说这些也没有多少意义。”女子将茶点推到河上手边。白水配点心,多少有些怪异,但的确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里屋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   男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询问道,“你丈夫咳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劳咳吧?”   瞳神色不变,“您可别把所有咳嗽的人都当劳咳。高杉他是运气差,别咒我丈夫!”   “是我多心了。”河上的目光在女子脸上逡巡了一圈,他试图从瞳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东西来,“听说新选组的哪个干部……是叫冲田的吧,也得了劳咳,他还没死吧?”   她笑起来,“我又不在新选组了,怎么可能知道?”   “也是。”男人并没有移开目光,显然他并不相信瞳的说辞。   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有人怀疑冲田没有离开东京城。若是真的,取了他的性命倒也算大功一件了。”   “那祝您好运,早日升官加爵,”女子的语气似乎变差了一些,河上觉得她在讽刺他,“小心功高盖主哟!”   拿一个病人的人头去换取功名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何况她还是医生。   送走了河上,瞳走进屋里。雨已经停了。女子将房门拉开了一些,好让空气流通。   冲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有客人?”   “啊,一个故人。”她走到床边,替他掖了掖被子,又抬手覆在他额头上,“还有点烧……药,趁热吃了吗?”   “吃了。”青年看着她的下巴。他觉得她似乎又瘦了一些,“不只是故人那么简单吧,你好像有心事。”   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长州的人,带来了点不太好的消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讲那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对冲田的打击会很大。   “说到长州,你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事吗?”   “……什么?”   她歪头看着他。女子不经意的可爱动作引得青年一阵低笑。   “才结婚多久啊,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冲田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的头发,“你说过要做我的剑替我战斗,难道忘了吗?”   瞳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忘了啊。”   对方的笑容有些促狭,“我该谢谢你没有忘记吗,冲田秩夫人?”   “别随随便便给人起奇怪的名字,是石田秩,不是冲田秩!”   “你都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怎么会还姓石田呢?”   “名簿上写的还是石田秩哟!”   青年勾着嘴角举手投降,“好吧好吧,石田秩石田秩,不是冲田。”   瞳“噗嗤”一笑,“说吧,你该不会又想让我去前线替你打仗吧?”   “啊,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你,但现在并不是躲在这里享福的时候,”青年的表情很严肃,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悲壮,“你能不能代替我去近藤先生身边?”   她叹了口气,“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抱歉。”   女子将对方按倒在床上,“我知道了,过段时间我就去找土方先生——和近藤先生他们,你只要好好躺在床上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要活着回来啊,不然我会转身就找一个比你漂亮比你温柔会做饭会泡茶的女人做老婆的。”   这大概是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威胁了。   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她摇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女子身影消失的一瞬间,青年嘴角自若的笑容便垮了下去。   他还是听见了,瞳与那个被她叫做“河上老师”的对话。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男人就是长州奇兵队的河上彦斋。   对不起。   冲田挣扎着起身。   他要去找土方,他要为近藤先生讨一个说法。   青年拔出加贺清光,刀身上映出他有些浑浊的碧绿色眸子。   “小瞳……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囧司是个好下属,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 ╮(╯▽╰)╭于是我玩了时间差(哪里不对   ☆、Chapter 70   庆应四年五月六日,“奥羽越列藩”同盟成立并发出“讨萨檄文”。   五月十五日,上野之战爆发。   五月十九日,新政府军占领长冈。   六月十日,会津藩夺取白河城。   赶到白河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沿途一直在躲着长州和萨摩的人,从东京城到白河城这一路上,瞳走得格外艰难。   “……村上,”见到女子,斋藤有些吃惊,“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打仗。”瞳应了一声,“我可是新选组名单里的人,难道斋藤先生不允许我参战?”   想到那日在土方养伤的地方并没有看见瞳,斋藤又有些释然。若是瞳知道冲田的行动,她铁定会跳着脚把丈夫拽回东京城养病——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医生对病人身体的执念,必要时她甚至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逼你听话。   女子一身洋装跟在斋藤身后,军营里突然出现的女人引来了不少士兵的侧目。   驻地里还坐着一个人,是岛田。   “好久不见,岛田先生。”瞳对他点点头,对方亦点头回礼。   她看见桌子上被划得乱七八糟的地图,“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不少萨长往这边赶,只怕他们打算攻城!”   斋藤愣了一下,“人有多少?”土方负伤之后一直是他负责新选组的管理工作。   “保守估计一千以上,八成不止。”瞳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聚集的中心是芦野。”女子的食指从标记着“芦野”的点划到“白河城”那一处,这两者离得并不远。   岛田看着地图,“这仗没法打啦,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被压制得彻底啊!”   斋藤很想斥责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岛田说得并没有错,白河城的兵力还不到一千,士兵们对新式武器的使用也不够熟练,完全无法反驳的余地。   六月二十日,新政府军两千余人进攻白河城,奥羽越列藩同盟溃败,新选组退守会津。   随后,奥羽越列藩发动的多次攻城战役均以失败告终。这一系列战争被后人称为“白河七战”。   白河七战结束后,养伤的土方回到了新选组,但瞳并没有见过他。   八月二十一日,会津母成峠战役爆发。   “不是说萨长去了中山峠吗,母成峠这儿这么多兵是哪来的?!”瞳端着枪趴在防御工事上,她开枪的频率并不高,但是手很稳。斋藤觉得她是个天生的狙击手。   毫无疑问,新政府军派去中山峠的只是诱饵,而很可惜,上边的人没反应过来。   现在守在母成峠的是大鸟圭介。瞳很想称赞他的军事眼光,但大鸟手上有限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敌人潮水一般的攻击,于是她只能将称赞吞回肚子里。   “嘁……”女子抬眼,又放了一枪,然后将左手伸进兜里摸了摸,“没子弹了!”   “村上,撤!”   斋藤从旁边跑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估计是白虎队的。   瞳扫了一眼越来越多的敌军,“斋藤先生,我有个问题。”她拔出腰间那把无名的刀,那是风间在她结婚时送的贺礼之一,“听说土方先生前段时间就来会津了,但我没有见到他,甚至连千鹤小姐都没有见到过。”   若说土方因为公事繁重无暇分神,那千鹤也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未免有些奇怪了。   “……”   紫蓝色头发的青年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您有事瞒着我。”她的语气很肯定,表情平淡得有些让人寒心。   斋藤觉得自己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连呼吸都有些艰难,“总司他上个月在土方先生养伤的道场前面……”   “这样啊,”她笑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说完便转头向着敌阵冲去。有些话是不需要明说的,肢体语言永远比口头语言更加容易表达出真正的意思。   眼角有什么东西在堆积,却终究没有滑落下来。   ——反正我是“鬼之子”,“鬼之子”配“女鬼”,不是刚刚好吗?   ——那么石田秩小姐,你愿意作为我的妻子,陪我走完最后的时光吗?   ——不会了,已经没事了。   ——没有人告诉你,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另一个男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如你所见,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惜武器的人,即使如此,你也敢说“要成为我的剑”这种话?   ——都答应了你不会死的,欺骗女孩子可是要遭天谴啊。   你不是说不会死吗?你不是说要让我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吗?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呢!   冲田总司,你个欺骗女孩子的混蛋!   无名的刀上浸染了敌人的鲜血,温热的液体溅在身上,凝成一块块暗色的伤疤,硌得皮肤生疼。可仅仅是这样的疼痛,还不足以填补心口的空缺。   既然说了要做你的剑,就自然会做到,无论你在不在,无论你看不看得见。   你看,你所想要守护的东西,就在我身后,被我守护着。   这是我们的约定,这是我用尽一生也要去完成的誓言。   因为鬼可是……最讲信用的生物啊。   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眼界也模糊了起来。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雪夜。飘落的雪花中,尚且年轻的碧绿色眼睛的少年举着刀,从发狂的罗刹手上救下了她。   一直到最后,被救赎的,也还是我呢。   真是的……这么久了,一点成长都没有,若是过去了肯定会被总司笑话的吧。   笑话便笑话吧,又不是没有被笑话过。   她脚一软,扑倒在地上。   伤口处有什么粘稠又温暖的液体在汩汩地向外涌出,在没有力气站起来,更别说挥刀了。女子转头,看见旗手的头颅被子弹贯穿,混合了红色和白色的液体溅得四处都是。   那是新选组的旗帜啊……那是总司拼尽生命也要守护的新选组的证明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你们这些人践踏呢!   突然又来了力气。   她挣扎着爬起身,冒着枪林弹雨,艰难地向旗手的尸体靠近。   ……还没有看见胜利。   ……我还不能倒下。   ……就算是死,我也要站着死。   ……赌上我所有的荣耀。   她伸手,抓起身侧血迹斑斑的诚字旗,宣誓一般地高举着。女子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新选组,必胜——”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完XD   ☆、Chapter 71   我所在的是东京城的一个很偏僻的院落。院落的主人是一位寡妇,大家都喊她“阿秩夫人”。   阿秩夫人的丈夫似乎是在戊辰战争就去世了的,留她一人独自抚养着六岁的女儿小樱。   只是不知道,那位先生到底是旧幕府军的人还是新政府军的人。   不过阿秩夫人似乎很有来头。   聘请我的并不是阿秩夫人本人,而是一个长相俊秀的矮小男子。一直到三年前报纸上突然爆出顽固攘夷派的处刑消息时,我才在那上边找到了他的照片并且知道了他叫河上彦斋。   幕末四人斩之一,大抵是个很强的剑士。   河上先生死后阿秩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转头问我,“阿明,小樱又跑去哪里野了?”   我有些替河上先生不值。不过像我这样的女佣是没有资格指责主人家的做法的,何况付我工钱的的确是阿秩夫人,河上先生仅仅是推荐了我而已。   阿秩夫人的交际圈子很奇怪。   院里偶尔会来一个长得很像外国人的金发男子,他一般都提着酒,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进客堂,然后自饮自酌,直到阿秩夫人出来才用十分轻蔑的表情哼一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喝。   阿秩夫人一般也都会坐下来和他喝一杯。   除了他之外,警视厅的藤田先生也经常来这里。   与那个金发男人不同,藤田先生不会带酒,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送给小樱的小食或者稍稍珍贵一些的食材。阿秩夫人经常取笑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讨到媳妇,他也不恼,依旧板着一张没什么波动的脸,认认真真地与夫人谈论我听不大懂的话题。   他们的对话里经常出现“八木邸”、“西本愿寺”、“不动堂村”等地名,我曾经私底下问过阿秩夫人那些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夫人只是抿着嘴笑,也不回答。   阿秩夫人的女儿,小樱小姐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有一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和浅栗色的长发,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过小樱小姐的性格却着实令人头疼。   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即使不成天坐在家里学些针线活,也多少会一点家务。可小樱小姐什么都不会。   有一次我鼓励她做顿饭给阿秩夫人吃,结果做出来的菜咸到不得不用水冲。   我以为阿秩夫人会生气,但她只是拍了拍小樱小姐的头,笑骂她是“和父亲一样的笨蛋”。   ……于是小樱小姐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她母亲也不会做饭。   虽然家务一塌糊涂,但小樱小姐也有些可取之处。   她很喜欢爬树,一爬就爬没影了。只有阿秩夫人能发现她的去处,虽然夫人总说小樱小姐“露出衣角了”,但实际上除了夫人本人,没有人看得见夫人所谓的“衣角”。   除此之外,小樱小姐在剑道上也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令我吃惊的是阿秩夫人似乎很擅长剑道。她挥刀的姿势很美观,但招招凌厉。我毫不怀疑,若她用的不是木刀,小樱小姐在练习剑道的时候肯定会出人命。   听说阿秩夫人练的是“镜心明智流”,不过我不太懂这些。   藤田先生偶尔也会来和小樱小姐一起练习,不过他教的和阿秩夫人教的不太一样。   听夫人说他的刀法是“居合斩”,好吧,这又是一个我听不懂的名词。   藤田先生三十岁,也就是上个月的时候,终于讨到了媳妇,娶了高木时尾小姐。他结婚的时候,有个松前藩的医生也来了。   他说他姓杉村。   不过杉村医生滞留东京城的那段时间里,我似乎听见过阿秩夫人喊他“永仓先生”。   永仓这个姓不算少见,但也不多见,总之让人有点在意。   杉村医生喊阿秩夫人叫“村上”,但是结合小樱小姐姓冲田来看,这并不是阿秩夫人现在的名字,也许是她出阁之前家里的姓氏。   我悄悄问过夫人,最后得到的也是一个模糊的答案。   “啊,曾经叫过村上,不过不是村上秩。”   她如是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除了那位金发先生,阿秩夫人的其他朋友对小樱小姐的父亲都讳莫如深,甚至小樱小姐问起来的时候,他们还会板着脸训斥。   我觉得很奇怪,阿秩夫人也觉得很奇怪。   “死都死了,再不让人提起,未免太可怜了点。”   虽然这么说,她却并没有主动提起那位早逝的先生。   杉村医生走了之后,阿秩夫人突然说要辞了我,我有点恐慌。   “阿明在我家做了好几年了,”她拿了个很大份的红包给我,估计那比我这几年在她这里赚的工钱还多,“你做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既然我做得好,那夫人为什么要辞掉我?”   她轻轻笑起来,“因为我要搬家了啊。”   “……搬家?”   “啊,搬到西边去。”   我收拾东西走人的那天又看见了那位金发先生,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催促着小樱小姐上车。那是一辆华丽得有些过分的马车,看样子他是哪家的贵公子。   说不定阿秩夫人是要改嫁给他呢。   我这么想着。   不过他们的相处模式又不像是恋人,反而像是兄妹。   总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又过了一年,我偶尔路过院子的时候看见一位打扮很是考究的先生站在门口,他就那么站着,也不进去,估计是发现里边没人了。   出于好心,我走上前与他搭话。   “您找这家主人有事?”   他回头看我,“是啊,这里没人了吗?”   我冲他点点头,“我前两年是在这家做帮佣的,不过大概一年多前,主人家突然搬去西边了……说不定是改嫁!”鬼使神差的,我补充了一句。   “改嫁?”对方突然乐了,“她要是脑袋转得过弯会考虑改嫁,也不至于落得守寡的下场!”那种语气,似乎认识阿秩夫人很久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改嫁这种事也只是我的个人臆测。   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她过得好吗?”   “还挺好,就是身子骨不太强,经常头疼脑热的,一到阴雨天腿还疼得厉害。”   他摇摇头,叹息一般道,“……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哪个没一点毛病呢!”   “战场?”   “不,没什么,都过去了。”   那先生又与我聊了两句,很快便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身影挺拔,却带了些莫名的伤感,仿佛在悼唁什么一般。   然后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报纸上看见过他。   木户孝允先生。   真不知道阿秩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也学着木户先生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尾卷采用分视角模式,从旁人的眼睛里看待文中角色的生活 每一节换一个人,预计三到五节,按时间先后罗列 这种模式时间比较碎,而且不受跨度限制,可以将想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x=于是我在想要不要弄个番外(苦恼脸   ☆、Chapter 72   我住在长州的一个小地方,丈夫是一名医生。   前几年,这里的大英雄木户孝允先生曾送过来以为病人。那是个女人,当时她的胸口被子弹打了个大洞,看上去很是吓人。最可怕的是,那女人还有身孕。   说实在的,这种病人一般的医馆都不会接,救也救不活,空砸招牌而已。   可是木户先生求我们一定要保住她的命。万般无奈之下,我和丈夫闭了医馆,专心医治她。毕竟早些年木户先生于我们家有恩。   也算她命大,居然活了下来,还生了个挺健康的女儿,就是身子骨不怎么利索了。   我让她先留在我们家养病。   她也不怎么说话,终日坐在那里,抱着那小姑娘,阴沉沉的没什么生气。   再后来的某一天,趁着我和丈夫出门,她自己就走了,留了封“一切费用记在木户孝允账上”的信。   我们拿着欠条去找木户先生,先生愣了一下,笑骂说“她还真会给我找事”,然后给了我们一大笔钱,并要求我们对这件事闭口不提。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提便不提吧。   这么想着,我们应了他的要求。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去哪了,孤身一人还带着孩子,怎么想都觉得可怕。   明治八年的时候,我和丈夫去吉田看亲戚,在那里见到了那位不辞而别的病人。她拉着女儿的手站在高杉晋作先生的墓前,也不拜,就那么站着,直到她那看上去不怎么安分的小女儿开口询问。   “母亲,这是谁,父亲吗?”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别瞎说,雅子夫人要找我拼命的!”   她指的应该是高杉先生的遗孀雅子夫人,那是个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我决定上前打个招呼。   她很有礼貌地回了礼,简单地寒暄着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交谈中我知道了她叫阿秩,丈夫在戊辰战争中去世了。我突然想起木户先生要我们保密的事情,也许她丈夫并不是新政府军的人,不过无所谓了,连新选组都能当警察,旧幕府军的遗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   何况那些人又不是自己愿意打仗的。   阿秩准备走的时候来了个蓝色头发的男人。他提了酒,见到阿秩,愣了一下,“你不是在西边吗?”   “出来散心。”她淡淡道。   那男人哼了一声,“你这是来散心还是来闹心?”   阿秩歪着头冲他笑,“谁知道呢……”   男人取了三只酒盏满上酒,将最少的那只递给她。阿秩的女儿小樱也吵着要喝,女人将酒放到她手里,小姑娘喝了一口便“呸呸呸”地吐出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阿秩笑着摇头,抿了口酒,“没想到你还有闲心来这儿。”   “这话应该由我说,”男人将最多的一只酒盏放到高杉先生的坟上,“那小丫头是你和他的女儿?”   “是啊,和她父亲一样,是个笨蛋。”   男人嘲笑,“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她随你更多些。”   阿秩不再接腔。她小口小口抿着酒,紧紧地盯着墓碑上的字,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报应啊,都是报应!”   “……什么?”   “我这一生,总共遇见过四个刻骨铭心的男人,”阿秩摇着头,苦笑道,“前两个能救却没有救,于是便遭了报应,后两个想救而救不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墓碑。   男人仰头干了酒,转眼看着她,“什么时候回?”   她也喝完酒,将酒盏还给他,“下午就走。”   他“哦”了一声,“河上死啦!”我估计他说的是河上彦斋,死了四年多了。   阿秩也学着他的样子“哦”了一声,“我听说了。”她顿了顿,“这些年,稀稀拉拉的,都死了呢。”好像在感叹着什么一般。   “桂不是还活着吗?”他说的是木户先生,先生的本名是桂小五郎。   女人笑着回答,“是啊,祸害遗千年呢。”   后来阿秩就去找她女儿了。男人又在这里自饮自酌了一会儿,也走了。丈夫拍拍我的肩,招呼我回家。   再后来我就没见过阿秩了,估计她是回了西边。   过了两个月,村里又来了个女子。与阿秩不同,她长得很是漂亮,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搭在身侧,温婉得如同仕女图上的人儿。   她说她叫千鹤,恋人在戊辰战争中牺牲了,于是受了家里的赞助,四处出游。我直觉她和阿秩有什么关系,终究捺不住好奇心,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墨青色头发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的女子。   “她叫什么?”千鹤问我。   我说石田秩。   千鹤点点头,“啊,认识的,那是我姐姐。她丈夫和我的恋人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已经断了联系好些年了,您知道她的下落吗?”她的语气很急切,我有点招架不住,只得说阿秩往西边去了。   千鹤又在我这儿留了两日,一直等到一个名叫“村上清”的男人来接她才走。   听说村上是她的护卫。若这样说,阿秩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了。   这对姐妹倒真是命苦。   村上是个很和善的男人,一头红色的短发,只是左脸有个碗口大的伤疤,好像是烧伤。   “小瞳去西边了,”千鹤对他说,“去找她吗?”   “不用了,我送您到风间家的地界吧,会有人来接您的,”村上摇摇头,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我欠她的……见到她了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他将一袋钱放在我手上,说是千鹤这几天的食宿费用。   千鹤向我道别,她似乎并不觉得村上给的多了。   我说不需要这么多,刚想要将多的钱找给他,抬头却发现没了人影。   走得倒是快。   我觉得天有点儿冷,于是关了门,往炉子里又添了些柴火。   丈夫回来之后问我客人去哪了,我说千鹤她已经走了,他说真可惜,今天村东头来了个卖假药的,本来还打算带你们去看看热闹。   “假药?”我愣了一下。   “是啊,叫什么石田散药。”他将外套脱下来搁在架子上,又往炉子里添了几根柴火,“这天越来越冷啦,也不知道千鹤小姐会不会冻着。”   千鹤是医生的女儿,丈夫对他很是尊敬。   不过看村上那么阔绰的出手,应该不至于把自家小姐冻着吧。   我这么思索着,问丈夫想吃些什么,最近又可以吃一段时间的好的了。   ☆、Chapter 73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这个村子定居的了。   村子有点特殊,它被分为内村和外村。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内外两个村子之间仿佛有道看不见的沟壑,各自守着各自的秘密,如同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表面相敬如宾,背地里却没有任何交集。   有趣的是,内村所有人都姓风间。   大概是我随父母搬到这个村子的第二年,内村里出来个了年轻人。听说他是风间家分家的次男,使得一手好剑法,风间家主十分器重他,甚至专门给他从别的地方说了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媳妇回来。   他腰间的刀也是家主赏赐的,看上去十分贵重。   那时我有十一二岁,只见他笑盈盈地和被叫做“守夜人”的父亲打招呼,又递了几块糖到我手中。   之后过了两个月,他领了个不认识的红发男人回来,那男人自称“村上”,说自己是从东边来的。   不知道他领个人回来做什么,反正再出来的时候,他带了全家,脸色铁青。村上也在他身边,满面愧疚之色。   他定居外村,改姓石田。村上又留了几日便离开了。   第三年的时候他有了个女儿,那姑娘长得和他挺像,就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随了母亲。   小姑娘被起名阿秩,石田秩。   阿秩特不让人省心,整天爬上爬下,疯疯癫癫地到处跑。不过她对剑道却是有兴趣,估计是受了父亲的熏陶。   差不多是阿秩记事起没几天,石田一家去逛庙会,再回来的便是他们夫妇的尸体了。   两天后村上来了村里打听他们家的情况,得知阿秩下落不明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反正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石田家的人了。   明治八年,风间家的少主从外边接了个女人回来,她还带了个小姑娘。那对母女被安置在石田家的老房子里。风间少爷偶尔会出来看看,他身边一个叫不知火的倒是跑得比他勤快。   我抱着好奇心去拜访了她们一家两口。   虽然时间有点久,但我还是认出了那女人,她就是当年失踪的阿秩。   “请进。”阿秩给我倒了水,她那名为小樱的女儿很快便窜没影了。   我问他父母去世后去了哪,又问她最近几年过得如何。   “我被村上家收养了,她们待我跟亲女儿一样,倒也没吃什么苦。”她垂着眼笑,“后来去了私塾读书,女扮男装打了几场仗,丈夫在戊辰战争中牺牲了……他死后我便在东京城找了个小地方安心过日子,也乐得清闲。”   阿秩的表情很沉静,不像是怨天尤人的样子。   我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就住在她家北面,父亲去世后这村便是我在守夜,也算是对附近比较熟悉。   她笑着跟我道谢,又问我那里雇得到女佣,我便把女儿阿珊叫来给她帮忙。   阿秩回来不到三个月,有位自称“雪村千鹤”的女子来找她。千鹤小姐身后还跟了个男人,长得很像当年的村上。   那男人本来打算先行离开的,却被拎着小樱后领回来的阿秩撞了个正着。   “阿清哥哥?”见到男人,阿秩显得很开心,“原来你还活着!”   被称作阿清的男人神色不太自然地应了声,“好久不见……小瞳!”   阿秩将小樱放下来,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这是阿清舅舅,这是千鹤阿姨。”待到小樱乖乖喊了人之后,她笑着招呼大家进屋,“西村先生也进来吧!”   我跟着他们进屋。阿秩给我们倒了水,她不会泡茶。   小樱抱着千鹤小姐带来的金平糖,找个了角落吃独食。那模样和阿秩小时候倒是有七八分相似。   “土方先生没有跟您一起来吗?”阿秩看了看千鹤小姐,询问道。   千鹤小姐垂着眼睛,“土方先生在五棱郭……”   “咦?”阿秩放下水杯,显得有些吃惊,“风间那混蛋不是把他从阎王庙里给拉回来了吗,他没去找您?”   “……唉?”   “原来您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叹了口气,“也是……以风间那别扭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对您说的吧。”   “这样吗?”   阿秩突然大笑起来,“听说他往东边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听到您的消息——不过您追着他跑了好几年,让他反过来追您追几年也算便宜他了!”她说着,一副坏心眼的表情。   千鹤小姐摇摇头,我看见她眼角似乎带了些泪光。   小樱很快便吃完了金平糖。她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利索地爬上架子,从一堆书后边抱出一包点心来。   “总之土方先生他应该——小樱,你又乱翻东西!”话说到一半,阿秩突然站起身,将小姑娘拎下架子。她手劲挺大,单手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不显得吃力,“都说了不许爬架子!”   小樱挣扎着想要逃跑。   阿秩无奈道,“你这性子到底是随谁哟……”   她手一松,小姑娘得了自由,又“噌”地跑没影了。   女人抱歉地笑了笑,坐回来和我们聊天。   千鹤小姐留了十日,这十日里阿珊一直没去阿秩家帮忙,大抵是千鹤小姐把家务全包了。那位小姐看上去可比阿秩这疯丫头贤惠多了。   第八日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卖石田散药的。   风间少爷一出门就碰见他和他吵了起来,大致内容就是什么“走都走了还回来脏我的眼睛”,那药贩子也不客气,一出口就堵他堵了个严实。   “我来这里追我媳妇,你该不会是把她藏起来了吧?”   我们都在想这药贩子的媳妇是谁,阿秩又拎着小樱走了过来。   “哟,土方先生,”她笑着跟那人打招呼,“从西头跑到东头,又东头追到西头,这一路您吃了不少苦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觉得她的表情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村上?”   对方皱起眉头。   “好啦好啦,千鹤小姐在我那里,我带您去见她。”阿秩将小樱往前推了推,“小樱,这是土方先生,你父亲生前的死敌!”   “村上,你又乱说什么!”   阿秩大笑着领了那人回家。   后来千鹤小姐是跟着名为土方的药贩子走的,他们走的时候阿秩问什么时候启程去喝喜酒。   千鹤小姐有些害羞,倒是土方回答得一本正经,“就快了。”   阿秩耸耸肩,“小樱,记住了,土方先生是你父亲的死敌,要是他真请我们喝喜酒,可别客气,想怎么捣蛋怎么捣蛋!”   “喂,村上!”土方皱着眉呵斥她,“你又造谣!”   阿秩再次大笑,摆摆手送他们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x=我虐不动千鹤 本命啊本命......于是改了些东西(捶地   ☆、Chapter 74   我叫冲田樱,冲田樱的冲田,冲田樱的樱。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从不做家务,还很喜欢喝酒,每到一个地方就一定得雇一个女佣,不然就会把我们都饿着。   早些年在东京城生活的时候家里雇了个名叫阿明的姐姐,听说是母亲的老师介绍的,干活很麻利,就是好奇心有点儿重。阿明姐姐对母亲的往事相当有兴趣,但母亲总是有办法糊弄过去。   和我们家经常走动的是隔街的藤田叔叔,他在警视厅工作。   藤田叔叔总是摆着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苟言笑。听母亲说他是父亲的同事。   说到父亲,我从没见过他。母亲说他在我出生前就死了,还说他是个了不起的剑士。   明治八年的时候,我们从东京城搬到了西边的一个小村子。这村子是风间叔叔的地盘,他说有什么事他罩我们。但从他和母亲针锋相对的状态看,我更愿意相信他会罩和我们发生冲突的人。   后来又有一个叫千鹤的阿姨和我舅舅阿清来拜访,他们留了不到半个月就走了。   明治十年,西南战争爆发。藤田叔叔跟着一支名叫“新选旅团”的队伍去打仗,母亲也想去,却被他以“身体状况不适合打仗”堵了回来。   母亲的身体并不好,甚至还有很多毛病。特别是她的右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我问她她的腿是怎么回事,她笑着说是年轻时的旧伤。   一直到母亲去世之后,我才从千鹤阿姨的丈夫土方叔叔那里得知,母亲的腿是在鸟羽伏见战役时给炸弹炸的。   西南战争爆发后没几个月,东京城传来领导人之一,木户孝允去世的消息。   听见这个消息后,母亲躺在床上笑道,“连那个祸害都死了,估计我也不远啦!”那天刚好在下雨,她右腿疼,连行走都有些困难。   我坐在床边。因为下雨的关系,出门玩耍铁定是不行的,我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雇来的女佣阿珊姐姐坐在廊上绣花。   母亲拍拍我的头,她给我讲了个好长好长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小时候和家人离散了,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没几年也遭了灾,她以为自己的哥哥死了,遵守约定代替哥哥活下去。后来她去长州上了学,结识了一批伙伴。老师死后她又辗转去了东京城学医,没几年去了京都,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后来丈夫病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   “她最后悔的,总共有三件事。”母亲叹了口气,“第一,没有救老师,第二,没有救活那个很重要的朋友,第三,没有在战场上死掉。”   我知道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母亲,不过她不说,我也不点破。   “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认识那些人,”她笑着坐起身,将我揽进怀里,“痛苦也好,悲伤也罢,这些都是他们给她的珍贵回忆呢……若没有了这些,她连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其实母亲一点都不坚强。我想。   西南战争结束后,母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   我十三岁生日前夕,她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母亲笑着说,迟了这么多年,我得去看看你父亲有没有跟人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眼泪不要钱地往下落,打湿了她的手臂。   母亲说她不喜欢看我哭,她说我长得和父亲很像,她说冲田总司的孩子是没有脆弱的资格的。   冲田总司是我父亲的名字,隔了十几年,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再后来母亲就闭了眼,我伏在她身上哭了很久,一直到阿珊姐姐闻声跑来才停止。   葬了母亲之后,阿珊姐姐的父亲西村先生提出要收养我,我拒绝了。又过了两个月,阿清舅舅从东边过来,他拉着我的手要我和他回去。我收了行李,抱着母亲留下来的那把没有名字的刀,跟着他离开村子。   我知道阿清舅舅不是母亲的亲生哥哥,也知道他并不想当母亲的哥哥。但是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就好了,说出来没意思。   跟阿清舅舅回村上家的时候,我们顺道去了东京城拜访藤田叔叔。   听闻母亲的死讯,他沉默着点点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时尾阿姨抱着我哭,说我可怜。其实我觉得还好,母亲生前就不怎么管我,即使她去世了,我也依旧活得下来。   不过打击的确有点儿大。   到村上家两年后,母亲生前的朋友之一,一个叫杉村义卫的医生从北海道跑来看我。他喝了不少酒,最后也没说什么。   “村上她啊,打起仗来比男人还厉害,何况那边还有总司,她受不了欺负的!”   杉村叔叔说他其实很欣赏我母亲,不过是男人对男人的那种欣赏。   “村上她根本就不是女人,”他又喝了一口酒,“估计除了总司和屋里的那个,没人不把她当男人看!”他指的是在屋里看书的阿清舅舅。   我说杉村叔叔你喝醉了,然后把他弄回客房。   好容易安抚了醉汉,我扭头便看见书房的灯已经熄了。阿清舅舅走上前拍拍我的头,哄我去睡觉。大概是受了空气里酒味的影响,我头一次大着胆子问他,“您后悔把我母亲送到别的男人手上吗?”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她不爱我。”   因为不爱,所以无论是否留在身边,结局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大正四年,杉村叔叔去世了,听说是因为什么病。又过了几个月,我听说藤田叔叔也病了,于是赶去东京城看他。   那时我已经结婚了,倒是阿清舅舅,他一生未娶,把我当亲女儿养。   藤田叔叔躺在床上,十分痛苦的样子。听时尾阿姨说他是喝酒喝坏了胃,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一直都很佩服你母亲,”他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她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永远可以把后背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即使他们并不信任她。”   “……”   “我对她的一句话印象深刻。”   我问他那是什么,藤田叔叔摇头不说话。   站起来转身取药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大喝。   “新选组,必胜——”   随后是时尾阿姨的哭声。   我放下药碗,将脸埋在手里,最后也哭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A=正式完结,随后就是修改和捉虫了XD   ☆、后记   请允许我喊一声。   ——特么的终于完结了!   从三月份心血来潮突然开坑到现在正式打上完结标签,连写带修,十五万字折腾了三个月,对我这种喜欢挖坑又不喜欢填坑的人而言实在是十分痛苦。   最开始选择薄樱鬼的理由也十分简单,我个人比较喜欢历史感厚重一些的东西,而选择写同言(其实我更愿意叫它苏文)的原因大概是觉得突然想换一下口味?   好吧其实我是腐苏两边沾的类型= =   比起写耽美我觉得言情比较容易驾驭,因为我不是男生,对角色的心理揣摩也相对弱一些,从文章里男主无限路人化就能看出来。换句话说其实我不擅长一切感情戏。   我还记得某些人对我的评价,综合起来就是那么三个词,坑帝、考据党、BE爱好者。   决定了写这个题材之后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一个多月理幕末时间表。   不过到头来效果并不大,因为我是理科生,历史放下好几年了,新旧历换算完全不会,如果有正牌考据党的话应该能发现这文的时间BUG很大,记事方式完全没有统一。   总之这就是一篇(伪)考据党用来找砖拍的故事。(不   我并不擅长写轻松的吐槽系文,虽然在人际交往中经常被人称作吐槽帝但真的放在纸上的话什么都写不出来,到最后没槽找槽吐的那种生硬感会变得十分明显。   所以我并不是很喜欢写主基调过于活泼的题材。当然,这也导致了BE的必然性。   说到BE,我一直想问什么算是BE。   没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BE了吗?   在描述夫妻生活的词中有个“七年之痒”,大抵就是说长时间相处后的那种厌倦情绪。   我对“爱情”这种东西的认知和这个词差不多。   人是会变的,现在所喜欢的并不一定就是以后会喜欢的,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人不会有大出息,到最后也仅仅落得一个什么都捞不到的下场。   我承认自己是有些偏激了,但是就我个人而言,真正的“喜欢”并没有某些小说中描写的那般轰轰烈烈。   我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而失落,会嫉妒,可是绝对不会到“失去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的地步。因为生活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   比爱情更高的应该是理想,最少我是这么觉得。   因此我笔下的人大多都有一种共通性,他们可能会因为在乎的人离开而失落,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因为在乎的人离开而从此一蹶不振。   比如瞳。   当得知冲田死去的时候她的确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活下来。   人可以软弱,但人不能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软弱。   如同冲田所说,若是为了不受风寒而错过了樱花的花期,未免也太可惜了一些。若是为了某个人而忽视了身边更加美好的东西,未免也太可悲了一些,不是吗?   201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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